当夜,一道黑影如同夜色中的一片枯叶,悄无声息地掠过武府后院的墙头,落地时连一丝尘土都未惊起。
正是“鼓上蚤”时迁!
张青孙二娘夫妇办事利落,靠着江湖上特殊的联络方式,很快便找到了正在附近州府“做买卖”的时迁。
时迁熟门熟路地绕过武府后园假山,避开几处看似寻常实则巧妙布置的矮丛,悄无声息地贴近了小书房的外墙。
窗户虚掩着,透出温暖的烛光和一缕隐约的酒菜香气。
时迁在窗外侧耳听了听,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笑容,伸出两根手指,在窗棂上有节奏地轻轻敲了三下,一长两短。
书房内,正自斟自饮的武大郎闻声,眼中掠过一丝笑意,起身便去开了窗。
时迁不待他招呼,身形一缩一纵,便轻盈地翻了进来,落地无声,顺手将蒙面黑巾扯下,露出一张精明干瘦却满是笑意的脸。他也不客气,大喇喇地在武大郎对面坐下,自己拎起酒壶先给自己满上一杯,“滋溜”一声喝了个底朝天,长长舒了口气,这才压低嗓子笑道:
“武大哥,你这后园的布置可比上次来又巧妙了些,那丛矮棘放的位置,差点绊了小弟的‘夜行步’!”
武大郎笑着重新坐下,又将几样时迁爱吃的酱肉往他面前推了推:“知道你挑剔,特意让厨房留的。路上辛苦了吧?张青兄弟的信儿递得倒是快。”
“嘿,张青哥哥那急性子,您还不知道?火烧屁股似的找到我,把事儿一说,我立马就动身了。”
时迁又夹了一筷子肉塞进嘴里,含糊道:“武大哥您的事,那就是我时迁的事!何况是整治西门庆那厮?上次劫道的事儿,小弟还没来得及好好谢您呢!”
他指的是前次武大郎提供信息劫夺西门庆送蔡太师生辰银的事儿,虽然最终没能成功,但自此之后,时迁便将武大郎视作可以托付大事的朋友。
武大郎摆摆手:“未成之事,提它作甚。兄弟你这次肯来,就是帮了我的大忙。”
他神色一正,将西门庆可能通过花家兄弟交易宅院、涉及三千两现银的推断,以及自己希望他将这笔银子“取走”的计划,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时迁一边听,一边又喝了两杯,眼睛越来越亮,听到“三千两”、“一百二十公斤”这些关键词时,非但不怵,反而兴奋地搓了搓手,那神情不像要面对重兵把守的巨款,倒像是发现了绝佳猎物的老猫。
“好家伙!三千两现银!西门庆这王八蛋,这回可要肉疼到骨髓里了!” 他嘿嘿低笑,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武大哥,您把这消息给小弟,便是信得过小弟的手艺!旁的您不用多操心,银子何时挪窝、走哪条路、搁在哪儿、有多少人看着……这些琐碎事,自有小弟这双眼、这双脚去把它摸得门儿清!”
他对于武大郎提供的些许信息似乎并不十分依赖,更透着一股“专业事交给专业人”的笃定。
于他而言,有了“西门庆要经花家兄弟手倒腾三千两现银”这个核心消息,以及“狮子街外宅可能是个关节”这点提示,便已足够。剩下的探查、踩点、判断时机,本就是他“鼓上蚤”安身立命的本事,何须多问?
武大郎见他如此,便知他已胸有成竹,也不再多言细节,只举杯道:
“兄弟的本事,我自然信得过。一切见机行事,安全为上。”
时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瘦削的脸上满是轻松写意的笑容,仿佛接下来不是要去盗取重兵看守的巨款,而是去邻居家串个门般随意。
“武大哥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小弟干这行当,讲究的就是个‘雁过拔毛,落地无声’。甭管他西门庆是派十条八条恶犬看着,还是把银子锁进铁棺材里,只要让小弟嗅着味儿,盯上了,那便是小弟囊中之物!您就稳坐钓鱼台,等着瞧那西门庆鸡飞狗跳、捶胸顿足的模样吧!”
言语间,那份深入骨髓的自信和对自身技艺的绝对骄傲,展露无遗。他显然已将这三千两银子视作自己的“活计”,开始在心中快速勾勒探查的路线和下手的几种可能方案。
武大郎深知其能,不再赘言,只道:“那便有劳兄弟。需要什么接应或是善后,随时知会。”
“得嘞!”
时迁痛快应声,将最后一块酱肉丢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抹抹嘴便站起身来。
“酒足饭饱,正是活动筋骨的好时候。武大哥,小弟这就先去西门府逛逛,再顺便瞧瞧花家那几个棒槌的窝是个什么光景。您早些歇着,静候佳音便是!”
说罢,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形一晃,便如一片被夜风吹起的枯叶,轻飘飘地从窗口滑了出去,瞬间融入黑暗,连衣袂破风之声都微不可闻。
那身法与对时机的把握,已臻化境,果然不愧“鼓上蚤”之名。
武大郎目送他消失,轻轻关好窗户。书房内重归寂静,只余酒菜微香。
他知道,自己只需布下局,抛出饵,剩下的,这位盗中圣手自然会以他的方式,将一切处理得妥妥帖帖。
时迁离了武府,身形如鬼魅般在清河县屋脊巷道间飘忽穿行。
他先是在狮子街那处西门庆外宅外围悄无声息地转了一圈。
夜色中,大多数人家早已关门闭户,只有一座宅院虽然挂了锁,但明显的收拾打扫过一番。他心里大致有了底,便不再停留,转身直奔真正的目标——西门府大宅。
西门府高墙深院,对于寻常人来说固若金汤,但在时迁这等高来高去的行家眼里,却处处是可乘之机。
他选了一处靠近花园、树木掩映的僻静墙角,狸猫般攀援而上,伏在墙头观察片刻,确认无巡夜家丁经过,便如同一片真正的落叶,飘然落入院内,点尘不惊。
此行目的明确,一是确认银子动向,二是熟悉府内路径和守备,看看有没有动手机会。
仗着绝世轻功和潜行本领,他如入无人之境,在重重院落和回廊间穿梭。
偌大的西门府,虽有护院家丁,但大多精神懈怠,或聚在一处偷懒赌钱,或靠着柱子打瞌睡,全然不知一道黑影已从他们头顶、身旁掠过。
路过一处精致书房时,里面还亮着灯,隐约有说话声。时迁心中一动,无声无息地贴到窗下,屏息凝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