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
武大郎沉声道:“此人名声极大,但依我看,其心难测。他结交三教九流,黑白两道,所图非小。二郎,你记住,无论别人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忠义’二字,首要忠于家国法度,义于亲朋正道。切不可因一时意气,或被人以‘义气’裹挟,做出遗恨终身之事。”
武松心中震动,他从未见大哥如此严肃地谈论一个人、一件事。他知道大哥自从“开窍”后,见识谋略远非常人,这番告诫,绝非无的放矢。
“大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 武大郎按住武松的肩膀,目光恳切,“二郎,留下来。留在清河县,留在哥哥身边。如今哥哥也算有些基业,这武记商铺、菜馆、绸缎庄,乃至日后可能更多的行当,都需要信得过、有魄力的人帮衬打理。你是我最亲的兄弟,有你坐镇,我才安心。江湖虽大,但未必就比在自家地盘上,更能施展抱负,庇护亲人。”
武大郎顿了顿,继续道:“至于你的前程,未必一定要在官府。我们兄弟齐心,何愁不能在这清河县,甚至更广阔的地方,打下一片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天地?你若嫌闷,哥哥这摊子生意,里里外外,结交四方,应对风波,哪一样不需要胆识和手段?岂不比在东平府听人调遣、剿那杀之不尽的土匪,更来得痛快,更来得有根基?”
武松听着大哥这番推心置腹的话,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与期盼,心中暖流涌动,又矛盾重重。
他感激大哥的信任和挽留,也知道大哥是真心为他考虑。
大哥描绘的“兄弟齐心”的前景,也让他心动。可是……那份渴望凭自身本事在外闯荡、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心思,却也同样强烈。
武松觉得自己就像一把出了鞘的宝刀,渴望饮血,渴望碰撞,不甘心仅仅作为护院的利器,哪怕这个“院”是他最敬爱的大哥的。
厅内一时寂静。
良久,武松缓缓吐出一口气,站起身,对着武大郎深深一揖:“哥哥的苦心,小弟明白了。哥哥的担忧,小弟也记在心里了。宋江此人,小弟日后若遇到,定会留神。”
他直起身,虎目中神色复杂,但那份决断的光芒再次亮起:
“只是……大哥,小弟这性子,确如您所说,怕是安稳不下来。东平府的差事,陈府尹待我不薄,此次剿匪有功,也允了我一些自主之权。我想……至少眼下,我还是先回去。一来,答应了府尹的期限未到,就此辞去,于信义有亏。二来,小弟也想趁此机会,多见识些世面,磨砺一番。大哥这边,既有太尉的由头暂且护着,又有张青兄弟这样的朋友帮衬,智计更是远超那西门庆,小弟暂时离开,想来也无大碍。”
他看着自家哥哥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心中也是一痛,但语气更加坚定:“大哥放心!无论小弟走到哪里,清河县永远是我的家,大哥永远是我最亲的人!一旦大哥这里真有用得着小弟、或是真有险难之时,哪怕千里万里,小弟也定然星夜驰回!绝不让任何人伤我大哥分毫!”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豪气干云,却又透着浓浓的兄弟情深。
武大郎知道,武松心意已决。
这个弟弟,如同一只羽翼渐丰的雄鹰,渴望属于自己的天空。强行将他留在身边,或许反而会折了他的锐气。
他能做的,只有支持,以及为他尽可能扫除前路上的潜在危险。
他叹了口气,不再强求,只是用力拍了拍武松那宽阔坚实的肩膀,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好!二郎,既然你已决定,大哥也不拦你。记住,无论何时何地,保全自己为要。遇事多思量,莫要一味逞强。家里,永远有你一间房,一壶酒。”
武松重重地点头,虎目微微泛红:“大哥,你也保重!待小弟在东平府安顿好,或是大哥这里需要人手,小弟随时回来!”
兄弟二人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兄弟两推心置腹的交谈完毕,武大郎又将空间中的特级金疮药取出三份交给武松,武松知道这是哥哥的心意,也不推辞收下了。
且说花子由、花子光、花子华三兄弟,得了武大郎那番“三千两分四份”的承诺,又得了应伯爵等人的怂恿,简直是心花怒放,脚不沾地地直奔西门府报喜兼讨主意去了。
西门庆正在书房里,对着清河县地图,筹划着打通东侧宅院后,该如何修建园林、安置戏台客舍,才能在六黄太尉面前既显豪奢又不失雅致。
听得花家兄弟和应伯爵等人回来,将武大郎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一遍,他初时也是一愣,随即抚掌大笑。
“好个武大!果然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硬骨头!”
西门庆眼中闪烁着算计的精光。
“他以为喊出三千两的天价,就能让我西门庆知难而退?或者大出血肉疼?哈哈,他倒是打错了算盘!”
应伯爵凑上前,谄笑道:“大哥说的是!武大这厮,分明是知道这宅子对老爹您要紧,故意拿捏呢!不过,他这分钱给花家兄弟的‘仁义’牌坊一立,反倒给了咱们操作的空子!依小的看,咱们就按之前议定的,您出这三千两,让花家三位爷出面去买。事成之后,银子大部分回来,宅子到手,还能让这三位爷感恩戴德,继续给您当马前卒!”
花家兄弟忙不迭地点头,眼巴巴地望着西门庆,希望从中分点好处费。
西门庆沉吟片刻,笑道:“不错。武大郎想用高价绊住我,我却偏要顺水推舟,让他哑巴吃黄连!至于李瓶儿那七百五十两……虽然肉疼,但为了在太尉面前的脸面,值了!不过,此事需做得机密。”
他当即吩咐:“来兴儿,明日你便持我的对牌和私印,去银库里,兑出三千两足色纹银,要五十两一锭的官银,分装六个结实木箱。记住,分批悄悄运出,暂存到狮子街我那座僻静的外宅里,派可靠的人看守。”
“花大!”
他看向花子由。
“你们兄弟三人,明日便去武大郎那里,正式应承下来,就说已寻到一位‘南来的富商’愿意出价三千两购买。要求尽快交易,银货两讫。交易地点……就定在县衙户房隔壁的官办‘惠民仓’前院,那里半公半私,场地开阔,人来人往反倒不易惹眼,且毗邻衙门,武大郎想必也放心。具体交割时间,等我通知。”
花家兄弟连声应诺。
西门庆又对应伯爵等人道:“你们几个,当日也去,混杂在围观人群里,见机行事,务必把场面做足,让所有人都知道,是花家兄弟找到了阔绰买主,武大郎‘不得不’按自己说的价钱卖了宅子!把武大郎架上去,他就不好反悔!”
“老爹放心,包在咱们身上!” 应伯爵等人拍着胸脯保证。
计议已定,众人分头行事。
西门府庞大的财力开始运转,三千两现银虽不是小数目,但对西门庆而言,尚在承受范围之内。
至于那三千两银子……他早就想好了,事成之后,花家兄弟“分”到的银子,自然要“主动孝敬”回来,自己只需给他们点“辛苦费”和封口费。若是他们识相,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识相……
哼,他西门庆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