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时间,足以让许多事情改变。
清水村上空常年不散的血色月晕与阴煞之气,已然淡去。阳光终于能毫无阻碍地洒落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照亮断壁残垣,以及那些大战留下的、如同大地疮疤般的深坑与裂痕。
古井依旧幽深,但井口不再有黑气涌出,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会传来若有若无的、如同叹息般的水声。井壁那些狰狞的裂纹依旧存在,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曾经发生过的恐怖。
村中已无人烟。幸存的少数村民在官方和民间异闻机构的介入下,被永久迁离了这片被视为“不祥”之地。只有一些穿着不同制服的人员,在村庄外围拉起警戒线,进行着勘察和善后工作。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古井区域,那里残留的能量场依旧让他们感到心悸。
林氏老宅彻底坍塌,化作一片废墟。挖掘机曾在废墟上作业,试图清理,但每当接近核心区域,便会遭遇无法解释的机械故障和人员眩晕,最终只能放弃,将此地划为永久禁区。
**村外山林,一座新坟前。**
坟冢很简单,只是一杯黄土,前面立着一块粗糙的木碑,上面用刀刻着几个字:“挚友 林妙可 之墓”。
张扬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衣服,胸口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比往日沉静了许多。他将一束在山间采来的野花放在坟前,沉默地站了许久。
“妙可,黑煞教算是完了,树倒猢狲散,剩下的小鱼小虾掀不起风浪。协会和有关部门接手了后续,清水村以后……大概会慢慢被遗忘吧。”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
“你姑姑……林素云前辈的灵体,那天之后就不见了。我找过,没找到。也许是她自己离开了,也许是……消散了。希望她是得到了解脱。”
“至于你……”张扬看着那杯黄土,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我查遍了典籍,问过了墨渊老头子,甚至动用了一些家族的关系……‘以身化寂’,是《寂灭心经》记载中最决绝、最彻底的终极之术。典籍上说,施术者自身的存在,包括灵魂印记,都会归于‘寂无’,不入轮回,不存于世……”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可是……我不信!”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你是我见过最倔、最不肯认命的人!你怎么可能就这么……彻底没了?一定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给自己打气。
“我会继续查下去。墨渊老头子说,寂灭的尽头,未必是虚无,也可能藏着‘涅盘’的契机,虽然那只是上古传说……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会放弃。”
他又在墓前站了一会儿,仿佛在聆听风的声音,最终转身,一瘸一拐却步伐坚定地离开了山林。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做,追查黑煞教余孽,研究那口古井,探寻“寂灭”背后的真相……以及,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也不会出现的奇迹。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一间陈设古朴、燃着淡淡凝神香的静室之内。
墨渊先生(张扬的师父)缓缓睁开双眼,他的面前,悬浮着一面古朴的铜镜。镜面之上,原本映照出的、代表清水村方向的混沌与死寂之气,正在缓缓散去。但在那死寂的尽头,他凭借远超常人的灵觉与这面祖传宝镜的玄妙,隐约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截然不同的气机。
那气机,并非生机,也非死气,更像是一种……**未被定义的存在状态**,如同宇宙初开时的“奇点”,蕴含着无限可能。
“以身化寂,终结轮回……林家丫头,你做到的,远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多。”墨渊先生抚着长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斩断了纠缠林氏数百年的因果枷锁,湮灭了堕落的先祖之魔,甚至……动摇了那口井与归墟的固有连接。”
“只是,这条寂灭之路,前无古人。你的‘存在’是彻底消散,还是于寂无中孕育新生……连老朽,也看不真切了。”
他轻轻叹息一声,目光投向窗外无垠的天空。
“希望张扬那小子,能守住本心。接下来的路,要靠他自己走了。而这世间,因清水村之变引发的涟漪,恐怕才刚刚开始……”
……
清水村,古井深处。
在那片被寂灭之力洗礼过、连归墟气息都暂时退避的封印光网之下,极致的“无”之领域中心。
一点微尘大小、肉眼与神识皆不可察的**翠绿光点**,正遵循着某种玄奥的韵律,极其缓慢地搏动着。
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道**纯粹的生命信息与灵魂印记的聚合体**,外面包裹着一层薄薄的、由最精纯寂灭灵力转化而成的**灰色光茧**。
光茧之内,不再是毁灭与终结,反而流淌着一丝微弱的、却无比精纯的**创生之气**。
寂灭的尽头,否极泰来。
绝对的“无”,孕育着最初的“有”。
林妙可的意识,如同沉睡在母体中的婴儿,沉浸在一片温暖、安宁、无思无想的混沌之中。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只剩下一点最本真的“灵明”未灭。
她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将去往何方。
她只是在沉睡,在等待。
等待破茧而出的那一刻。
等待一个……连她自己都未知的未来。
新生的种子已然埋下,只待时机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