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对的寂无中失去了意义。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那一点包裹在灰色光茧中的翠绿光点,如同宇宙中最初诞生的星尘,在永恒的黑暗中悬浮、搏动。
林妙可残存的意识,如同漂浮在无垠海洋上的一叶孤舟,最初只有一片空白。没有记忆,没有感知,没有“我”的概念。
渐渐地,一些碎片开始回流。
不是连贯的画面,而是**感觉**的碎片。
——指尖触及冰冷骸骨的战栗。
——寂灭灵力焚烧经脉的剧痛。
——姑姑林素云眼中最后的茫然。
——张扬撕心裂肺的呼喊。
——还有……一道温暖慈祥,却又带着无尽愧疚的目光……爷爷?
这些感觉碎片如同尖锐的冰凌,刺入她混沌的意识,带来一阵剧烈的动荡。
“我是……谁?”
一个微弱的问题,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的意识核心泛起了涟漪。
更多的碎片被搅动、汇聚。
林妙可……医科大学生……乩童……寂灭心经……镇狱法相……祖魔邪骸……以身化寂……
名字、身份、经历,如同拼图般一块块归位,虽然依旧残缺不全,但那个名为“林妙可”的个体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潮水般的情绪。
对家族宿命的愤怒,对爷爷所作所为的悲凉,对姑姑遭遇的心痛,对张扬援手的感激,以及最终选择以身化寂时的决绝与……一丝不甘。
她不想死。
她还有太多疑问没有解开,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做完。爷爷为何最终选择告诉她部分真相?姑姑的灵体最终去了哪里?张扬他……还好吗?
强烈的求生欲,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火种,驱动着她那微弱的核心意识,开始尝试感知周围。
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身体。
她只能凭借那最本源的一点“灵觉”去“看”。
她“看”到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混沌**。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只有缓缓流淌、如同雾气般的灰色能量。这些能量给她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熟悉,是因为它们与她修炼的寂灭灵力同源;陌生,是因为它们不再具有毁灭性的攻击意图,反而呈现出一种绝对的“静止”与“包容”。
这里,是她的**识海**?
不,与之前修炼内视时所“见”的识海完全不同。之前的识海虽然玄妙,却有边界,有中心,有神识星辰闪烁。而这里,浩瀚无垠,空无一物,唯有寂灭。
是了……以身化寂,她的肉身、甚至大部分灵魂印记都已湮灭,唯有这一点最核心的真灵,在寂灭之力的极致反作用下,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融入了这片由她自己创造的“绝对寂无”领域。
这里,是她的坟墓,却也可能是……她的**重生之茧**。
她尝试调动意念。
嗡……
随着她的意念波动,周围原本静止的灰色混沌能量,开始极其缓慢地随之流转。一丝丝精纯的能量,被她的意识核心吸引,融入那点翠绿的光点之中。
过程缓慢得令人发指,而且伴随着一种灵魂被撕裂又重组的细微痛楚。但林妙可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每融入一丝灰色能量,她的意识就凝实一分,感知的范围也扩大一丝。
她“看”到了包裹着自己的那个灰色光茧。光茧之上,流转着无数细密复杂的道纹,那是《寂灭心经》终极奥义的具现化,既是保护,也是束缚。
而在光茧之外,是无尽的黑暗与虚无。但在那虚无的极深处,她隐隐感觉到两股微弱却坚韧的“连接”。
一股,带着淡淡的书卷气与担忧,如同风中飘摇的丝线,连接向遥远未知的方向——是张扬?他还活着!
另一股,则更加微弱,几乎难以察觉,带着一种冰凉的怨念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脉共鸣,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消散——是姑姑林素云?她也没有彻底湮灭?
这两股感应,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给了她巨大的慰藉和希望。
她不是孤独的。
她还“存在”,哪怕是以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被困在这片寂灭混沌中,仅凭这点意识,什么也做不了。
她需要力量,需要重新构筑“存在”的根基。
她的意念,再次沉入那尊曾与她一同化光的**镇狱法相**。法相已然消散,但其神韵、其道纹,却深深烙印在她这残存的核心意识之中。
“镇狱……寂灭……”
她开始在这片混沌识海中,凭借记忆与感悟,重新观想。
没有具体的形象,只有那种“镇压一切”、“终结万物”的意志本身。
随着她的观想,周围的灰色混沌能量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开始以更有序的方式向她汇聚,隐隐约约,一个极其模糊的、由纯粹寂灭意志构成的虚影,开始在她意识核心周围成形。
这个过程,比吸收能量更加缓慢,更加耗费心神。
但林妙可别无选择。
这是她在寂灭中寻找到的,唯一的路。
意识在混沌中沉浮,于寂无中重塑。
前路漫漫,归期未知。
但既然意识已然苏醒,那么,离开这囚笼,回归现实,便成了她唯一的目标。
她开始了一场与虚无、与时间、与自身命运的,漫长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