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戈壁滩上的风像是无数把钝刀子,刮在每个人的脸上。
队伍在沉默中行进,只有担架吱呀作响的声音和沉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荒野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说……咱们就非得去那个什么河谷?”拓永刚终于憋不住了,他压低了声音,但话语里的烦躁却掩饰不住,“袁朗都说了,那是绝地。咱们这不是自投罗网吗?那帮畜生肯定也知道找水喝。”
走在他身边的吴哲推了推眼镜,镜片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从概率学上讲,袁朗的担忧是成立的。干涸河谷是这片区域唯一可能存在水源的地方,对于任何需要补给的生物来说,都是首选目标。我们和狼群的目标重合了。”
“那你还跟着走?你个书呆子也疯了?”拓永гang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因为除了概率,还有人性。”吴哲的声音很平静,“许三多选择的不是一个最优的战术地点,而是一个能给伍六一带来希望的地方。有时候,希望比战术更能决定生死。”
拓永刚沉默了,他看了一眼担架上昏迷不醒的伍六一,又看了一眼在担架另一头,咬着牙一声不吭的许三多,最终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许三多全程没有说话,他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保持担架的平稳上。他的嘴唇干裂,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里,却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光。那是他做出的选择,他要负责到底。
林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手里拿着那张简易地图,步伐稳健。
“都省点力气吧。”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有力气吵架,不如留着对付狼。袁朗说的没错,河谷很危险。但许三多说的也没错,我们需要水,六一更需要。”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众人。
“我们现在不是在做选择题,是在解一道必答题。题目是『怎么活下去』。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把它走通。有狼,就杀了。有山,就平了。别自己还没见到敌人,就先乱了阵脚。”
袁朗走在队伍的最后方,负责断后和警戒,他听到林峰的话,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却没有出声。
这个团队,正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磨合成型。每个人都在找到自己的位置。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道巨大的裂谷,像是被神灵用巨斧在大地上劈开的一道伤疤。两侧是陡峭的岩壁,怪石嶙峋,唯一的入口狭窄而幽深。
“就是这里了。”林峰收起地图,“吴哲,你和许三多先去找水源。成才,你去那边高地,建立观察哨。拓永刚,袁朗,我们三个负责警戒入口。”
命令被迅速执行。
吴哲和许三多很快就在谷底一处背阴的岩壁下,发现了一片湿润的沙地。拨开沙土,果然有浑浊的水慢慢渗出。
“找到了!有水!”吴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喜悦。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拓永刚甚至忍不住想吼一嗓子,但被袁朗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他们用行军壶小心翼翼地收集着渗出的水源,虽然浑浊,但过滤之后,就是救命的甘泉。
许三多用布条蘸着水,仔细地为伍六一擦拭着干裂的嘴唇和发烫的额头。看着伍六一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许三多一直紧绷的脸,也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然而,就在这片刻的安宁中,一声凄厉的鸟鸣划破了河谷的寂静。
那是成才发出的警报。
林峰和袁朗几乎在同一时间抬头,顺着成才示警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他们进来的那个狭窄谷口上方的峭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排幽绿色的光点。
那些光点越来越多,最后汇聚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绿色星河。
一个硕大的身影从狼群中缓缓走出,它站在悬崖的最高处,沐浴在晨曦微光中,俯瞰着谷底的众人。
那是一头母狼,体型比之前被林峰杀死的狼王还要健壮一圈,浑身的毛发在晨风中飘动,眼神冰冷而充满了仇恨。
“妈的……”拓永刚的声音有些发干,“这是……捅了狼窝了。这娘们是来给它老公报仇的。”
袁朗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它堵住了我们唯一的出口。我们被包饺子了。”
山谷里的气氛,瞬间从找到水源的喜悦,跌入了万丈深渊。
所有人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紧张地盯着峭壁上的狼群。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头母狼并没有立刻下令攻击。它只是冷冷地看着,像一个极有耐心的猎人,在欣赏着猎物最后的挣扎。
“它在干什么?”吴哲扶着眼镜,有些不解,“为什么不冲下来?”
“它在玩。”林峰的声音很冷,“它知道我们跑不掉,它要慢慢折磨我们,耗尽我们的体力和精神,然后再下来收割。”
话音刚落,峭壁上方传来一阵骚动。
几头恶狼开始用爪子和身体,将一些风化的碎石推下悬崖。
哗啦啦——
碎石像冰雹一样从天而降,虽然不足以致命,但那持续不断的噪音和随时可能被砸中的威胁,却像一把重锤,不断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众人只能狼狈地寻找着岩壁下的凹陷处躲避。
“操!这畜生还懂心理战!”拓永刚抱着头,怒骂道。
“它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得多。”袁朗的目光始终锁定着那头母狼,“它在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它在等我们犯错,等我们失去耐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碎石雨时断时续,狼群的嚎叫声在山谷中回荡,交织成一曲死亡的交响乐。
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点。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拓永刚猛地站起来,“我们冲出去!跟它们拼了!总比在这里被活活耗死强!”
“你出去就是送死!”袁朗喝道,“它们占据着制高点,你连谷口都冲不到就会被打成筛子!”
“那怎么办?就这么等着?等我们都疯了,它们再下来吃自助餐吗?”拓永刚的眼睛都红了。
“都闭嘴!”林峰低喝一声。
争吵声戛然而止。
林峰靠在岩壁上,闭上了眼睛。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眼前浮现出整个河谷的简易三维地图。
『系统,启动初级指挥模块,进行战场环境分析。』
『叮!指挥模块启动。地形分析中……敌我实力对比分析中……』
『敌方:西北狼群,数量约40-50只,由一头高智商母狼领导,占据绝对地形优势,士气高昂,复仇欲望强烈。』
『我方:7人战斗小组,1人重伤昏迷,6人具备战斗力。弹药有限,体力持续下降,士气受到压制。』
『推演一:强行突围。成功率低于5%。』
『推演二:固守待援。无外部支援,成功率为0。』
『推演三:寻找其他出口。经地形扫描,此河谷为绝地,无其他出口。』
一连串冰冷的数据在林峰脑海中闪过,每一个结果都指向死亡。
“林峰,你拿个主意吧。”袁朗看着他,“现在只有你能让大家拧成一股绳。”
林峰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的数据流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冷静。
“突围是找死,固守是等死。既然横竖都是死,那不如……换个活法。”
他把所有人召集到一块相对安全的岩石下,用匕首在地上画出了整个河谷的地形。
“狼的优势,是居高临下。我们的劣势,是暴露在它们的视野里。但反过来想,它们的指挥官,那头母狼,同样也暴露在我们的一个地方。”
他的匕首在地图上画了一条诡异的弧线,从他们所在的位置,绕过一个巨大的岩体,指向了峭壁的另一侧。
“这里,是它们的视觉死角。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所有人都凑了过来,看着地上的草图。
“我的计划很简单,叫『斩首』。”林峰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擒贼先擒王。只要干掉那头母狼,剩下的狼群就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怎么斩?”拓永刚急切地问。
“分兵三路。”林峰的匕首在地上点了三下。
“第一组,许三多,吴哲。你们的任务最重要,也最枯燥。留在这里,守住水源,照顾好伍六一。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天塌下来,你们都不能动。六一,是我们所有人的底线。”
许三多和吴哲对视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
“第二组,袁朗,拓永永。你们是诱饵,也是我们计划成功的关键。你们要到谷底那片开阔地去,制造假象,把狼群主力的注意力,死死地吸引在你们身上。要让它们觉得,我们准备从正面突围了。”
“这……”拓永刚有些犹豫,“这不是靶子吗?”
“是靶子,但也是猎人。”林峰看着他,“你们的任务不是杀狼,是演戏。要演得像,演得真,让那头母狼相信,它的猎物已经穷途末路,准备做最后的挣扎。我会给你们足够的火力掩护。”
袁朗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可以。但风险很高。”
“我知道。”林峰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成才的身上。
“第三组,我,还有你,成才。”
成才的身体猛地一震,抬起头,眼中充满了不敢相信。
“我们两个,从这里出发。”林峰的匕首沿着那条弧线,划向了峭壁的侧后方,“利用攀爬技能,绕到狼群的后方去。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头母狼。”
整个计划被和盘托出,山谷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
这个计划,太大胆,太疯狂了。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变数,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将是万劫不复。
“我……我可以吗?”成才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没想到,林峰会把最关键,最致命的任务交给他。
“我不是在问你,是在命令你。”林峰看着他的眼睛,“你是我们这里最好的狙击手。这个任务,只有你能完成。我需要你的枪,也需要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行不行?”
成才看着林峰的目光,那里面没有怀疑,没有试探,只有信任。
他想起了自己抛弃战友独自逃跑的那个夜晚,想起了许三多那句“你走吧”。
无尽的羞愧和悔恨再次涌上心头,但这一次,却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所取代。
他猛地挺直了胸膛,握紧了手中的狙击枪。
“报告!我能行!”
“好。”林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那就,开始行动吧。”
夜幕,再次降临。
狼群的嚎叫声在山谷中此起彼伏,显得比白天更加渗人。
谷底中央,一堆篝火被点燃,火光映照着袁朗和拓永刚的身影。他们故意大声说话,制造出一种准备拼死一搏的假象。
峭壁之上,那头母狼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团跳动的火光。它身边的狼群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发出阵阵低吼。
它不知道,就在它身后的黑暗中,两条黑影正像壁虎一样,悄无声-息地贴着陡峭的岩壁,向上攀爬。
林峰和成才已经攀爬到了峭壁的半中腰。
山风呼啸,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脚下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成才的呼吸有些急促,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
林峰停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回头对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休息一下。
他看着下方那团吸引了所有注意力的篝火,又抬头看了看头顶那片被狼群占据的悬崖。
他凑到成才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记住,我们只有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