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叫星系”那破信标碎片，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刚刚缓过点劲儿的营地心口上。虽然被墨衡用不知道从哪个破烂设备上拆下来的零件，勉强攒了个临时屏蔽罐子把它扣住了，但那玩意儿就跟得了疟疾似的，隔一会儿就抽风一样亮一下，散发出一股子蛮横又贪婪的信号波动，搅得人心神不宁。
“妈的，这玩意儿像个定时炸弹……”一个年轻护卫队员看着那罐子，低声咒骂，眼神里全是后怕。没人反驳他，大家都这感觉。那信号不像“逆熵法庭”那么冰冷死板，反而带着一股活物的躁动和饥渴，像黑暗中饿狼舔舐牙齿的声音，让你脊梁骨发凉。
墨衡尝试了七八种方法，想彻底掐灭这信号，结果屁用没有。这信号跟那碎片的物质结构绑得死死的，蛮干的话，信号没掐断，反而可能临碎前给你来个超级加倍的“大广播”，直接冲着宇宙喊“孙子们，你爷爷在这儿，速来！”。“这他妈是哪个天才设计的缺德玩意儿！”墨衡气得差点把工具摔了，最后还是忍住了，资源紧缺，摔不起。
苏牧没说话，只是坐在一块磨刀石旁边，一下一下，极其认真地磨着他那把“霜铭”战刀。砂石摩擦刀锋的声音，刺啦刺啦，在压抑的帐篷里显得格外清晰。刀刃反射出他冰冷的眼神。他不需要太多分析，野兽般的直觉告诉他：麻烦来了，而且这次，是冲着肉来的。
“它们肯定有动作了。”苏牧停下磨刀，声音不高，却让帐篷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按最坏的打算准备。它们的人，可能已经摸进来了。”
这话说完没两天，坏消息就来了。
一支五人巡逻小队，在营地外围，靠近那片已经变得半金属半木质的诡异森林边缘巡逻时，遭到了袭击。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些疯疯癫癫的畸变体，也不是什么自然界的猛兽。活着逃回来的两个人，一个丢了一条胳膊，伤口处不是正常的流血，而是泛着恶心的金属光泽，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另一个精神几乎崩溃，语无伦次地比划着：“虫子！红色的……铁蝎子！从树影里钻出来……快得看不清……阿虎他们……一下就没了！”
墨衡立刻调出数据库里残存的图像资料，让幸存者辨认。“是它们！‘掠食者’！嚎叫星系的炮灰侦察兵！”墨衡的心沉了下去。图像上那种猎犬大小、覆盖暗红生物装甲、结合了蝎子毒刺和蜘蛛节肢特征的机械造物，与描述高度吻合。
这些鬼东西战斗力不算顶尖，大概跟一个训练有素的护卫队员单挑差不多，但它们恶心就恶心在特别会藏，特别擅长配合，而且……对活物，尤其是对“生之地”族人身上那种独特的生命能量，有着近乎变态的感知力和渴望。它们不再是漫无目的地破坏，而是像真正的掠食者，潜伏，观察，然后挑落单的、弱小的下手，一击即退，效率高得吓人。
“它们在干三件事：杀人，收集我们的生物样本，顺便摸摸这片被‘失语者’搞过一遍的地盘，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苏牧一拳砸在桌子上，木屑飞溅。这帮强盗，比秃鹫还招人恨。
营地刚刚松弛一点的神经再次绷紧到了极限。苏牧把还能动弹的护卫队员重新编组，三人一队，互相照应，巡逻路线也改了，尽量避开那些容易被伏击的复杂地形，多设置暗哨和简易陷阱。可这鬼地方，经过“秩序化”和之前大战的摧残，地形早就变得妈都不认识了，哪儿哪儿都可能藏着危险。
“掠食者”的数量眼看着增多，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大。一开始只在金属森林里晃悠，没几天，晶化草地、悬浮岩石区，甚至营地能量屏障外围，都发现了它们鬼鬼祟祟的影子。它们像阴影里的跳蚤，不跟你硬刚，就时不时蹦出来咬你一口，放个冷枪，折腾得你日夜不宁，精力被一点点榨干。
更让墨衡头皮发麻的是，他监测到，那个被封存的信标碎片，其抽风似的信号发射，跟外面那些“掠食者”的活动频率隐隐挂钩！它们活动越频繁，信号强度就往上跳一格！“操！这些铁蝎子身上带了小型的信号放大器！”墨衡骂了一句，冷汗下来了，“它们在织网！等这些‘掠食者’数量够多，分布够广，就能搭起一个临时的信号增强网络！到时候定位精度会大幅提高，来的可就不是这些小虾米了！”
必须尽快清理掉这些烦人的“跳蚤”，至少要把它们赶得远远的，打断这个该死的定位进程。
苏牧亲自点了十几名好手，包括耳朵比兔子还灵、能听风辨位的石牙，还有那个能跟周围花草石头产生一点点微妙感应的小叶，准备主动进入那片已经变得陌生而危险的金属森林，进行清剿。
踏入森林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感觉像是进了某个巨型机械怪物的内脏。冰冷的金属结构棱角分明，排列得有种刻板的整齐，可仔细看，又能发现树木扭曲生长的纹理被强行固化在了金属里，形成一种让人极不舒服的、生与硬强行拼接的怪诞感。空气里飘着金属碎屑和某种类似机油的味道，完全闻不到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在这里，“掠食者”简直就是主场。它们能像壁虎一样贴在光滑的金属表面，颜色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从各种刁钻的角度发动袭击。战斗瞬间爆发！刀锋砍在生物装甲上迸射出的火星，能量尾刺震荡空气发出的低频嗡鸣，以及队员受伤时压抑的痛哼，在这死寂的金属迷宫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牧如同鬼魅般穿梭，战刀化作一道道银亮的弧光，每一次挥砍都直奔“掠食者”的关节连接处或是尾部那个闪烁着红光的能量核心。他的战斗方式越来越简洁，越来越致命，完全是千锤百炼出的杀人技。但这些铁蝎子不仅数量多，学习能力也强得离谱，吃过亏的招数，下一次就会有所防备。
就在他们艰难地清理着一小群“掠食者”时，苏牧后颈的汗毛突然炸起！一股冰冷黏腻的恶意感，像毒蛇一样锁定了他！他猛地扭头，看向侧后方一座尤其粗大、像是由十几棵金属巨树扭曲缠绕形成的“高塔”顶端。
那里，蹲伏着一只“掠食者”。
它的体型比普通型号大了整整一圈，暗红色的装甲颜色更深，几乎成了哑光的黑红色，静静地趴在那里，与背景的阴影完美融合。最让人心悸的是它那对复眼，闪烁着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冷静的红光，它没有参与下方的混战，只是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整个战场，目光尤其在苏牧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是头儿？苏牧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打出手势，让队员们收缩防御，提高警惕。
就在这时，那只特殊的“掠食者”突然扬起了它的头部，下颚结构张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一股尖锐、充满了赤裸裸掠夺欲望和饥饿感的意念波，如同无形的锥子，狠狠刺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脑海！
“呃！”几个精神力稍弱的队员当场抱住脑袋，痛苦地蹲了下去。
这意念波仿佛是一个撤退指令！下方那些正在缠斗的普通“掠食者”立刻放弃了攻击，动作迅捷地拖起地上被打残的同伙（或者说同类），像退潮一样，几个起伏就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金属丛林深处，速度快得惊人。
森林里瞬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苏牧等人粗重的喘息声。
“它……它在看我们……”小叶脸色苍白，扶着冰冷的金属树干，声音发抖，“它在……评估我们。”
苏牧的脸色难看至极。这些机械猎犬，比想象的难缠得多。它们有组织，有纪律，甚至可能有更高的智能在背后指挥。刚才那个头领单位，根本就是在收集战斗数据。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打了就跑的骚扰战术成了常态。“掠食者”们似乎改变了策略，不以杀伤为主要目的，而是不断地试探、骚扰，像牛皮糖一样粘着你，消耗你的体力和精神，同时收集着各种信息。
墨衡那边的监测数据也越来越不乐观。信标碎片的信号强度稳定在了一个较高的水平，并且，一段模糊的、指向星系外围某个区域的坐标信息，开始像幽灵一样在信号中若隐若现。
它们在呼叫主力了。留给营地的时间不多了。
“不能再等了！”墨衡找到刚刚带队清剿回来的苏牧，后者身上带着伤，战甲上多了几道深刻的划痕，“必须主动出击，找到那个信标碎片，毁了它！或者至少，把外面这些该死的‘掠食者’清理掉一大半，让它们的信号网络瘫痪！不然等大军压境，咱们这点人，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碎片位置？”苏牧抹了把脸上的汗和血渍，直接问。
“大致方向能锁定，就在森林最深处，秩序化最彻底的那片区域。那地方环境最复杂，信号干扰也最强，肯定是它们的老巢。”墨衡指着森林深处，那里连黯淡的星光似乎都被扭曲了，一片漆黑。
那是毫无疑问的龙潭虎穴。但也是唯一的选择。
苏牧没有犹豫，立刻开始挑选人手。这次任务凶多吉少，他需要最精锐、最可靠、也最不怕死的队员。石牙和小叶再次被点名，还有其他几名经验丰富的老兵。
出发前，苏牧照例来到卫生舱旁。林栀依旧安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得像透明的水晶，呼吸微弱但平稳。经历了之前那场匪夷所思的“静滞仲裁”对抗，她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活力，但又奇异地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状态，像悬在生死边界上的一根羽毛。苏牧伸出手，想碰碰她的脸，指尖却在即将触及时停住了，只是轻轻握了握她放在身侧、冰冷的手。
“等我回来。”他低声说，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转身，带着小队，毅然决然地再次踏入了那片冰冷、寂静、杀机四伏的金属丛林。每一步都踩在坚硬的金属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维生舱旁监测林栀生命体征的设备屏幕上，那原本平稳的脑波曲线，突然出现了一连串极其细微、频率奇特的波动。这波动的模式，隐隐与之前森林中那只特殊“掠食者”发出的、充满掠夺意味的精神嘶鸣……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契合。
仿佛，那来自“嚎叫星系”的、纯粹的吞噬欲望，像一把歪打正着的钥匙，无意间……触碰到了林栀意识最深处，某个与“起源之种”本源相连的、更加古老、更加原始、充满了野性生命力的……层面。
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不同于以往那温和生机绿光的、带着些许……蛮横与贪婪气息的能量痕迹，如同深水下的暗流，在她体内一闪而过，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