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栀留下的那点纯白微光，还有那个在空中一闪而过的、复杂得要命的立体模型，就像往一潭死水里砸了块烧红的烙铁。滋啦一声，整个营地那股子等死的绝望劲儿，愣是被烫得烟消云散。
不是幻觉！是真的！是林丫头从那个鬼都怕的“归墟”里面，拼了老命递出来的消息！她还活着！她没被那鬼地方吞掉，还在里头折腾，甚至还有余力给他们这帮留在外面的人画地图、指方向！
一股子邪火，混着说不清是希望还是心疼的劲儿，蹭地一下就在每个人心里烧起来了。那感觉，比喝了最烈的酒还上头。
根本不用谁站出来喊口号、做动员。所有还能喘气的人，不管老的少的，能打的还是只会种地的，全都自发地聚拢到了营地中央。他们看着苏牧那张因为连日煎熬而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的脸，看着墨衡眼镜片后面那双布满血丝却闪着疯魔般亮光的眼睛，再看看地上那株偶尔还会闪一下微光的小草，心里就一个念头：干！他娘的！林丫头为了咱们敢往那种地方跳，咱们要是怂了，还算个人吗？
“搭桥！”苏牧的声音哑得厉害，但每个字都像砸在地上的石头，梆梆响，“把咱们这破地方，把咱们这条命，把心里头所有盼着她回来的念想，全他妈给我垒起来！垒成一座能通到那鬼地方的桥！”
说干就干。墨衡一下子成了最忙的人，也是压力最大的人。他那活儿，简直不是人干的——得把林栀传回来的那个比天书还难懂的鬼画符模型，变成实实在在能用的施工图纸。这玩意儿牵扯到的道理，早就超出了“学习者”老家那点科技树，甚至摸到了“静滞边狱”那种听起来就瘆人的法则边儿。
他把自己完全埋进了那堆破铜烂铁似的设备和数据里。那立体模型在他脑子里不停地转，每一条发光的线，每一个闪烁的点，都像是宇宙最深处的秘密。他一边翻着“学习者核心”数据库里那些关于维度跳跃、因果纠缠、信息传递的、他自己都半懂不懂的最高深理论，一边还得对照着之前跟“万机之网”和“静滞仲裁”干架时侥幸录下来的、残缺不全的能量数据，没日没夜地算啊，推啊。帐篷里堆满了写满复杂公式和潦草图形的草纸，他整个人瘦得脱了形，眼珠子红得跟兔子似的，但那股劲儿却越来越足。
营地另一边，也没人闲着。苏牧把人分成了几波：
他自己带着一帮最能扛揍的老兵，负责清理和加固营地中央那块地儿——就是跟林栀感应最强、那株小草长的地方，当成未来“桥”的桥墩子。他们小心翼翼地把碎石头清走，把地铲平，还把之前打架留下的、带着各种乱七八糟能量属性的金属碎片都捡回来，按照墨衡那边时不时传过来的、谁也看不懂的图纸，一块一块地往地上嵌，摆出个歪歪扭扭但隐约有点规律的阵势。
另一波人，负责搞“燃料”。他们把“学习者”基地废墟里最后几块还能抠出来的高能电池挖了出来；族里几个稍微能调动点能量的人，每天啥也不干，就坐那儿憋着劲儿，把自身那点微薄的能量像挤牙膏一样挤出来存着；甚至还有人壮着胆子，跑到被“静滞”力量影响、死气沉沉的边缘地带，试图引导那里残留的、极不稳定的秩序能量流。这活儿贼危险，时不时就有人被反噬的能量冲得口吐白沫倒下去，但被抬下去缓过劲儿来后，抹把脸又咬牙凑上去。
还有一队胆子最大、心思最细的，由墨衡远程遥控，尝试着跟那片被林栀短暂“借用”过权限的“静滞边狱”区域进行“沟通”。他们没法像林栀那样直接使唤那股力量，只能像在悬崖边试探一样，小心翼翼地引导它散发出的那种冰冷死寂的“余味儿”，希望能沾上一点，用来给未来的“桥”当个“秤砣”，免得被那边的力量扯飞了。
活儿又重又危险，进展慢得像蜗牛爬。墨衡天天对着算不出来的公式和冲突的能量模型抓狂；苏牧天天处理因为强行搞能量而受伤的弟兄；大伙儿在希望和累得半死之间来回折腾，全靠营地中央那株小草偶尔闪一下的微光撑着一口气。那光每次亮起，都像是林栀在无边黑暗里冲他们挥了下手，喊了声“加油”。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熬过去。十几天后，一个看起来简陋得可怜、但结构复杂得让人眼晕的“基座”，总算在营地中央搭出了个雏形。它是由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片拼起来的，上面刻满了墨衡推算出来的、弯弯绕绕的能量线路，正中间留了个坑，准备放那块已经耗光能量、但象征着“学习者”文明最后遗产的绿色晶体。
墨衡那边，也终于有了突破。他连蒙带猜，总算搞明白了模型里最要命的部分——这“桥”要想搭成，得以林栀留下的纯白之光当“引信”，用“学习者”的知识当“钢筋骨架”，拿“静滞边狱”的那点余波当“固定锚”，最后，还得靠所有活着的人那份盼着她回来的强烈念头当“发动机”，才能勉强打开一个极不稳定、说塌就塌的“反向通道”！
这通道不是实体的，更像是一种基于“存在”本身共鸣的、玄乎又玄的连接。原理大概就跟当初“万机之网”用林栀当钥匙撬“归墟”门缝差不多，只不过他们现在要反着来，用林栀留在这边的印记当信标，去“归墟”那铜墙铁壁上，硬生生抠出条缝来，试着连上线！
成功率？低得可怜。风险？大到没边。一旦玩砸了，所有人的精神意志可能都会被“归墟”吸走，变成行尸走肉，甚至可能引来更可怕的报复。
“没别的路了。”苏牧看着墨衡画出来的、复杂得让人想吐的能量循环图和意志聚焦方法，语气平静得吓人，“就这一条道，走到黑。”
他转过身，看着周围聚拢过来的、一张张被疲惫和风霜刻满痕迹、却眼神坚定的脸。
“老少爷们儿，”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砸在人心上，“前头，可能是比下地狱还惨的虚无。现在谁想退出，转身就走，我苏牧绝无二话，还得敬你是条汉子。”
没人动。没人说话。只有更用力的握拳，和更挺直的脊梁。娘们儿把娃搂得更紧，老家伙们的眼神亮得吓人。
没有豪言壮语，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仪式，定在了第二天黎明，太阳刚冒头、把那苍白屏障照得发亮的时候。
所有能动的族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那个闪着微弱能量流光的基座盘腿坐下，手拉着手，闭上了眼。他们放空脑子，拼命去想林栀笑起来的样子，去感受脚下这片因为她才活过来的土地的温度，把心里头最纯粹的那点盼头——盼她平安回来——全都凝聚起来。
苏牧站在基座旁边，一只手按在那块作为“骨架”的绿色晶体上，把自己那股子死战不退的意志提升到顶点，准备当这股庞大念力洪流的“舵把子”。
墨衡站在基座正前方，面前飘着几个临时鼓捣出来的、用来引导“静滞边狱”余波的能量聚焦器。他的活儿最悬，得精确控制那一丝冰冷死寂的气息，把它揉进通道里，当个“秤砣”，去对抗“归墟”那头的吸力。
太阳光彻底照亮营地的时候，墨衡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气的空气，低吼一声：
“起！”
仪式开始了。
“以逝去之文明为骨！”他率先将精神力狠狠灌入绿色晶体。“学习者”晶体微弱地亮了一下，基座上那些刻画的能量纹路像通了电的灯带，从边缘开始，逐段亮起幽光，勾勒出一个复杂得让人眼晕的图案。
“以众生之祈愿为薪！”苏牧沉声接上，那股由几百号人意志汇聚成的、温暖又坚韧的庞大念力，像看不见的洪水，涌进基座，沿着发光的纹路奔腾，让整个基座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白色光晕。
“以永恒之静滞为锚！”墨衡双手飞快地结着印，操控聚焦器，一缕细得几乎看不见、却带着绝对死寂味的灰白气流，被他像绣花一样，小心翼翼地引出来，融进基座中心那团沸腾的白光里。
三股力量碰到一起的瞬间——
基座猛地一震！发出的白光不再是晕染，而是凝成一道刺眼的光柱，冲天而起！光柱在空中扭曲、压缩，最后变成一道凝练无比、散发着奇异波动的纯白光束，像有了生命一样，猛地调头，精准地射向那株作为“引信”的小草！
小草叶尖上那点纯白之光，仿佛等了很久，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度！它脱离草叶，悬浮起来，毫不犹豫地融进了那道白色光柱！
紧接着，在所有人紧张到不敢呼吸的注视下，那融合后的纯白光柱，并没有射向天空，而是像认准了路一样，朝着一个无法用常理描述、仿佛存在于法则夹缝中的“点”——那个由林栀印记和模型共同指向的、“归墟”和现实世界的交界处——狠狠地……撞了过去！
没有预想中的巨响，没有能量爆炸的光团。
只有一种感觉……好像整个宇宙的“膜”被人用手指头，轻轻地……捅了一下。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让人头皮发麻的震颤。
纯白光柱的前端，在撞到那个无形“点”的刹那，没有反弹，没有消散，而是……像水渗进沙子一样，一点点地……渗了进去！
一个极小、极不稳定、边缘不断扭曲闪烁、内部仿佛翻滚着无尽黑暗和混乱的……光之漩涡，在纯白光柱的尽头，艰难地、顽强地……成型了！
通道……打开了？！
成功了？！！
这念头刚冒出来，还没来得及变成喜悦，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极致空虚、冰冷、死寂味道的恐怖吸力，就像一只从深渊里伸出来的巨手，猛地从那个刚刚成型的漩涡另一头……抓了过来！
这吸力不是吸能量，是吸“存在”本身！感觉像是要把他们的魂儿、他们的念头、他们对于“活着”的所有感觉，都拽进那永恒的虚无里去！
“顶住！！”苏牧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全身肌肉绷得像石头，双脚死死钉在地上，用自己作为“舵手”的意志核心，拼命锚住这股庞大的念力洪流！所有参与仪式的人也都感觉到了那可怕的拉扯，脸唰地一下全白了，牙关咬得咯咯响，手攥得更紧，脑子里拼命闪过林栀的脸、她的声音、她做过的每一件小事，用这些温暖的记忆当盾牌，去抵挡那边传来的冰冷死寂。
墨衡更是首当其冲，他作为“锚”引入的“静滞边狱”余波，和“归墟”那头传来的死寂力量剧烈冲突，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要被这两股极端的力量撕成两半，眼睛、鼻子、耳朵都开始往外渗血丝，但他还是死命维持着对能量聚焦器的控制，不让这脆弱的通道因为失衡而彻底崩溃！
通道勉强维持着没散，但另一头的吸力越来越强，那个小漩涡也抖得更厉害，眼看就要彻底消失，或者……把通道这头所有的存在，都反过来吞掉！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快撑不住的节骨眼上——
透过那个不断扭曲、仿佛随时会崩溃的光之漩涡，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林栀那独特气息的意念，像是穿越了亿万年的黑暗，艰难地……递了回来。
那意念不是求救，也不是指挥。
而是……警告。
一个充满了急切，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警告：
“快……断开……”
“……它……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