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渔的手还抓着陈默的手臂,指尖没有松开。她盯着黑塔下面那扇门,刚才闪过的光已经没了,但她记得很清楚——那是银白色的,像她呼出的龙息。
陈默没动,也没说话。他的手一直放在剑柄上,背后的铁链轻轻晃了一下。眉角那道疤还在发烫,像是被人用火烧。
小狼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岩石。前爪刚包扎好的药布已经被血染红了,它却不管这些,只专心听风里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它轻轻摇头,表示没人追来。
妖族少年退到岩壁的阴影里,把镇魂钉插进沙缝,在地上画了一道符印。伏岭和夜枭一左一右跳上高处,撒出遮息粉,蹲在石头后面盯着巡逻的人影。
苏弦靠在背风的地方,喘得厉害。三根骨琴弦还在发光,但光比之前暗了很多。他闭着眼,神识慢慢探出去。
陈默看了他一眼,低声说:“别用太多。”
“我知道。”苏弦没睁眼,“再试一次。”
他手指划过琴弦,没有声音,但神识已经顺着地面传到了黑塔。九层大殿都被扫了一遍,灵气很乱,只有最底层不一样。那里有东西在动,不是人,也不是阵法,是一种低沉的震动,频率很熟,让人心里发慌。
他猛地睁开眼,嘴角流出一点血。
“地下三层。”他说,“有东西和骨戒有反应。”
陈默立刻低头看自己手上的八枚骨戒。它们安静地戴在手指上,但在那一瞬间,确实有一股热流从戒指上传来。
阿渔也感觉到了不对。她松开陈默的手,闭眼感受体内的龙息。她发现有一部分气息不在身体里,像是被抽走了,正被人用某种方式引出来。
“他们在炼我的力量。”她的声音有点抖,“不是直接抽我,而是用我留下的气息当引子,点燃什么东西……像是灯,或者蜡烛。”
“引魂烛。”妖族少年突然开口。
大家都看向他。
他一直没说话,现在才慢慢说:“我听到两个弟子提到过。轮班的时候他们聊天,说地牢第三层封着一缕龙女残息,由血罗刹炼成引魂烛,三天后就能点着。”
“谁说的?”陈默问。
“西边那排屋子。”妖族少年指了一个方向,“两个低阶弟子,一个守夜,一个换岗,在屋里说的。还提到邪尊亲自设了锁魂阵,连堂主都不能进去。”
陈默看向那边。那是几间矮矮的石屋,门口挂着铜铃,墙角刻着符文。巡逻队来回走动,五个人一队,每隔不到十五分钟就来一次。
“你确定他们说的是‘地牢第三层’?”
“原话就是这样。”妖族少年点头,“还提到了血罗刹的名字。”
苏弦擦掉嘴角的血,声音弱但清楚:“骨尊的记忆里也有类似的事。魔宗常拿生灵的精魄做阶梯,在地脉阴穴设锁魂井。这种井通向地下三层,专门困住高阶血脉,慢慢耗尽他们的力量。”
陈默看着黑塔。塔顶那个人影还是站着不动,刚好能看到整个荒原。他知道那可能不是真人,而是法术变出来的影子,但那种压迫感是真实的。
他转头对伏岭和夜枭说:“盯住巡逻路线。”
两人点头。伏岭捡起碎石,在地上画了几条线。夜枭眯眼看远处,嘴里数着时间。
一会儿后,夜枭低声说:“换岗在十五分钟后。西边那片屋子会有十分钟空档。”
“够了。”妖族少年站起来,“我可以进去。”
“太危险。”阿渔反对。
“我没别的本事,但我躲得好,听得清。”他摸了摸怀里的镇魂钉,“而且他们不会防我这种小角色。”
陈默沉默了几秒,最后点头:“只能听,不能碰任何东西。听到就回来。”
妖族少年应了一声,从岩台滑下去,贴着地面前行。他个子小,穿灰褐色衣服,混在沙地里几乎看不见。
其他人屏住呼吸。
伏岭和夜枭盯着巡逻队,一人往东,一人往西,正好错开西边的石屋。铜铃没响,符文也没亮。
少年爬到窗下,拿出镇魂钉,在窗框底部轻轻一划。一丝阴气散开,干扰了警铃。他趁机推开窗,翻进去,落地没声。
屋里两个人正在换衣服。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说话压得很低。
“……第三层今天又响了一下,好像里面有东西撞墙。”
“别管,血罗刹说了,残息快熬干了,再撑一天就行。”
“可要是真龙女来了怎么办?听说她跟陈默那伙人在一块。”
“真龙女进不来。锁魂阵是邪尊亲手布的,连飞升者都破不开。只要引魂烛一点,飞升之路就能接上一半。”
“那陈默呢?他有八骨戒,会不会找来?”
“他找不到。这地方连地图都没有,入口在偏殿地砖下面。要不是我值过班,我也不知道。”
停了一下,站着那人又说:“明天我要去送补给,只能在外头站岗。你少打听,小心被种舌咒。”
妖族少年不再多听,悄悄退出,关好窗户,原路返回。
回到高台时,他脸色有点白,眼神却亮。
“找到了。”他压低声音,“入口在西侧偏殿,地砖下有个暗门。地牢第三层关的是阿渔的气息碎片,不是本人。但他们确实在炼引魂烛,说是为续飞升路。”
苏弦听完,抬头看陈默:“他们用的是‘残息封印术’,把我战斗时散掉的气息抓回来,困在锁魂井里。虽然不是本体,但血脉之力还在被消耗。”
“所以那道银光……”阿渔轻声说,“是我之前留下的气息被点燃了。”
陈默看着黑塔,拳头慢慢握紧。铁链发出一声轻响。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骗我?”他低声说,“以为我看不出真假?”
阿渔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确认一件事。”陈默转向苏弦,“你能感应到那口井的位置吗?”
苏弦闭眼,手指再次碰琴弦。这次他没深入,只让神识扫过西侧偏殿。片刻后睁眼:“有反应。地砖下有断层,灵气往下流,不是普通通道。”
“那就不是假消息。”陈默站起来,走到岩边,看着整个总坛。
西侧偏殿离这里有三百步,中间没有遮挡。巡逻队每十二分钟经过一次,晚上变成七人一队。屋顶上有两架纸鸢,眼睛通红,不停转动。
“等天黑。”他说,“天黑后,我们靠近偏殿外围。”
“你不打算直接进去?”阿渔问。
“不能进。”陈默摇头,“锁魂阵会反噬。我们现在进去,等于送死。”
“那怎么救人?”
“我们救的不是现在的你。”陈默看着她,“我们救的是你的命。只要残息还在被炼,你就危险。必须毁掉引魂烛,打断仪式。”
“可真正的我在哪?”阿渔声音小了些。
陈默没回答。他知道敖烈带走了她,但具体在哪还不知道。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他们继续抽她的力量。
“先拆掉这个局。”他说,“再找下一个。”
小狼忽然动了动鼻子,猛地抬头。
“有人来了。”
所有人立刻趴下。伏岭打出手势,指向东南方。
一队巡逻弟子从侧门走出来,朝西走去。领头的人拿着长戟,腰上挂着令牌。
他们路过偏殿门口,停下看了看。其中一人弯腰检查地砖边缘,确认符文完好。
然后离开。
等脚步声远了,陈默才慢慢抬头。
“时间不多。”他说,“他们已经开始查入口了。”
妖族少年喘了口气:“我还能再去一趟,这次带点东西回来。”
“不用。”陈默拦住他,“你知道位置就够了。接下来不是偷听,是动手。”
他看向阿渔:“你还能撑多久?”
阿渔摸了摸耳后的鳞片,那里有些发烫:“现在还好。但如果他们今晚点烛,我可能会……失控。”
陈默点头。他把剑匣往前拉,铁链缠上手臂。
“那就赶在他们点烛之前。”他说,“我们先动手。”
伏岭和夜枭凑近,等命令。
陈默看着西侧偏殿,声音低而坚定:“等最后一队巡逻过去,我们分两组。我和阿渔靠近偏殿,想办法破地砖。你们三个守住退路,一旦有变,立刻放信号。”
“苏弦呢?”
“他留下。”陈默说,“需要他最后弹一次琴。”
苏弦靠着岩壁,手指还在微微抖。他知道那可能是最后一次碰琴,但他没反对。
“我准备好了。”他说。
陈默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黑塔。
塔顶那个人影还在站着,风吹不倒,影子也不斜。
他忽然觉得,那不是监视,是在等。
等他们走进陷阱。
但他不在乎。
他只知道,阿渔的力量正在被烧掉,每一刻都在减少。他不能再等。
“天快黑了。”阿渔轻声说。
风卷起沙子,打在岩台上,发出细碎的声音。
陈默抬起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远处,第一颗星星出现在天上。
巡逻队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从东边来,往西边去。
他们等着。
等那队人走过偏殿,消失在拐角。
陈默慢慢站起来,手握住剑柄。
他看了阿渔一眼。
阿渔点点头。
两人同时起身,贴着岩壁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