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亮了，晨色很淡。
陈默靠在岩壁上，喘着气。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发黑，碰一下就有皮掉下来。地火的伤还在疼，骨头缝里像扎了烧红的针，一动就刺痛。
他没管自己，先看了阿渔一眼。
她躺在地上，盖着他脱下的衣服，脸色白，但胸口在动。药丸吃下去后，呼吸稳了些。她睡着了，眉头一直皱着。
他又看苏弦。
少年正给他包扎手臂，刚缠上的布条很快被血浸湿。苏弦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呼吸很弱。他怀里的骨琴断了三根弦，琴身裂开几道口子，快撑不住了。
小狼趴得不远，身上都是血，伤口又裂开了。它闭着眼，耳朵偶尔抖一下，像是还在听动静。
妖族少年抬头说：“他们没追来。”
陈默点头。
他知道妖尊在外守着，那些人暂时进不来。这里还算安全。
他撑着站起来，腿有点软，站了几秒才站稳。走到苏弦身边蹲下，把手放在他背上，送进去一点灵力——不是治病，只是让他心跳别停。
“别浪费布条。”他对那少年说，“留着绑武器。”
少年停下，把剩下的布收进怀里。
陈默收回手，看着那把骨琴。
刚才碰它的时候，琴震了一下。不是出声，是轻轻颤了一下，好像认得他。他没说话，只把琴往苏弦怀里推了推，让他抱紧点。
这时，阿渔动了。
她睁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陈默的脸。
“我们……逃出来了？”她的声音很小，像从梦里来的。
“嗯。”陈默答，“你睡了两个时辰。”
她想坐起来，试了一下没成功。陈默扶她靠在岩壁上。她喘了口气，手按在胸口，那里还疼。
“你说过的话，还记得吗？”陈默问。
她点头。“记得。他们在地下准备血祭，要用我的精魄点亮命烛。玄明子和敖烈都在那儿，还有别的域主……”
她顿了顿，眼神慢慢清楚了。
“我听到他们提到一个地方。说那里才是真正的祭坛——有九根黑柱，从地底通到天上，像锁链一样垂下来。有人叫它‘九渊锁天’。”
小狼突然抬头，耳朵竖起，喉咙里低呜了一声。
陈默立刻看向它。
小狼不动，盯着一个方向，像听见了什么。
妖族少年开口：“我族老人说过‘九渊锁天’，说是上古封印的地方，没人敢去。谁进去，谁就出不来。”
陈默没说话。
他从怀里拿出一块玉简，用手指划出几个字：血祭、八大域主、骨戒、九渊、黑柱、祭坛。
这些词连在一起，指向同一个地方。
他想起那个邪修死前吐出的黑珠。那人没说完的话——“你以为……你赢了？”后来苏弦用琴音引出他的残念，提到魔宗总坛地下三层的血池，要用纯血龙女做祭品，重开飞升路。
但现在阿渔说的地方，和那个血池不一样。
更深，更老。
他看向少年：“你知道怎么去那里吗？”
少年摇头。“只知道大概方向，在西北，穿过三座荒山，再过一道裂谷。但没人走完全程。路上有禁制，还有守墓兽。”
陈默又看苏弦。
苏弦还在昏迷，但他怀里的骨琴忽然震了一下。
裂缝里闪了一点光，很快就没了。
陈默盯着琴。“他听见了。”
少年也看到了，小声问：“这琴……还能用吗？”
“只要没断，就能响。”陈默说。
他站起来，虽然脚下发虚，背却挺得直。
“我们不能停。”他说，“一旦血祭开始，不只是阿渔会死，整个九溟都会被抽干。骨戒集齐，龙女精魄点燃命烛，飞升路重开——可那不是飞升，是吞噬。”
没人说话。
小狼慢慢站起来，腿在抖，但它站住了。
阿渔靠着岩壁，看着陈默，没说走，也没说不走。
少年握紧了刀。
陈默继续说：“我们不是为了逃命走到今天的。从枯河村出发，从丹阁地火室杀出来，从散修城冲出去——我们一直往前。现在知道了真相，反而要退？”
他看向阿渔。“你说过，龙女十八岁必遭情劫。可你选择了站在我这边。”
又看向小狼和少年。“你们不怕死，也不问为什么。一路跟着我，打到现在。”
最后，他低头看苏弦。“你的琴还没断，就还能响。”
他抬起手，指向西北。
“接下来，我们要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没有地图，没有路标，只有九根黑柱和一座祭坛。我们要在血祭完成之前，把它毁掉。”
洼地很安静。
风从窄口吹进来，带着沙粒。
阿渔慢慢抬手，摸了摸耳后的鳞鳍。她看着陈默，眼神终于定了。
小狼低吼一声，算是回应。
少年把刀插回腰间，从怀里拿出一张兽皮地图，铺在地上。手指点着一条模糊的路线：“这是我所知最近的一条路。要躲开三个巡逻点，还要穿过一片毒雾区。”
陈默蹲下来看。
地图边上有烧过的痕迹，线条歪歪扭扭，但方向还能看清。
“什么时候能出发？”
“等苏弦能走。”少年说，“他现在这样，撑不了远路。”
陈默回头看他。
苏弦还没醒，但呼吸比之前稳了些。骨琴静静躺在他怀里，裂痕不再扩大，反而有种奇怪的平静。
陈默伸手碰了碰琴面。
这次震动更快。
一道微弱的波顺着手指传来，不是声音，是画面。
他看见一片荒原，中间立着九根黑石柱，柱子之间连着粗大的锁链，连进地底。天上没有星星月亮，只有一道巨大的裂缝横在天空，像被刀撕开的布。
画面一闪就没了。
他收回手。
“他知道了。”陈默说，“他知道地方在哪。”
少年抬头。“那我们……？”
“等他醒。”陈默说，“或者，等琴再响一次。”
他在苏弦旁边坐下，背靠岩壁，闭上眼睛。
身体还在疼，但他必须清醒。
阿渔慢慢挪过来，靠在他肩上。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
小狼趴下，头搁在爪子上，眼睛睁着。
少年守在出口，望着外面。
妖尊的人还在外头，没撤。
天全亮了。
阳光照进洼地，落在骨琴的裂痕上，映出一道细细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