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三江脸上的肌肉僵了片刻,随即快步迎了上去,脸上的惊讶迅速被热情的笑容所取代。
“老姚?你怎么亲自跑过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去路口接你啊!”
钱三江的大手,重重地拍在来人的肩膀上。
姚和韵笑骂道:“我再不来,你是不是不把小默还我了?!”
“哪里的话,我钱三江是那种人吗?”
“我看就是!”
两人一边相互吹嘘,姚和韵的目光一边扫到李默身边那个眼圈泛红、面容清秀的姑娘。
以及李默那只还未完全收回、似乎刚刚捏了捏对方小手的手时,姚和韵脸上的笑容不变,眼角却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好小子!
姚和韵心里暗骂一句。
自己这边是千等万等,生怕自己宝贝女儿不被这头狼崽子叼走,结果人家倒好,在外面出差的功夫,又开辟了一块新田。
看那姑娘眼含春水、依依不舍的模样,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了。
不行,这事儿回去得跟老婆子商量一下,必须得让虞花抓紧了!
最好赶紧给老子生个大胖外孙出来,把这小子的心彻底拴住!
不然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他姚和韵的女婿,怕不是要搞个后宫佳丽三千出来。
三妻四妾,实话实说已经是姚和韵的最高上限了!
这些念头在姚和韵脑中一闪而过,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他握住钱三江的手,用力晃了晃,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稔的调侃,“你钱三江现在可是咱们地区的红人,宁光水泥一战成名,我这个当邻居的,再不来取取经,怕是连你的车尾灯都看不见了。”
说着,他松开手,大步流星地走到李默面前,脸上那股子官威瞬间化为长辈的亲切。
“贤侄,在宁光这边,没给钱叔添麻烦吧?”
李默无奈笑了笑,“没有。”
说罢,他没去管姚和韵那意有所指的小九九眼神,反而当着他的面,又牵起了张兰的手,轻轻捏了捏,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回去吧,等我电话。”
张兰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她能感觉到那道来自清河县长的审视目光,心里又是紧张又是甜蜜。
她知道,李默这是在用行动告诉所有人,她的存在,不是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事情。
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松开手,快步走进了办公楼。
姚和韵的嘴角又是一阵抽搐。
妈的,这小王八蛋,这是在敲打我?示威?
钱三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哈哈一笑,揽住姚和韵的肩膀,把他往自己办公室里带。
“老姚,你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什么叫添麻烦?李默贤侄那是我们宁光县的顶梁柱,是定海神针!要不是他,我钱三江这会儿估计都去农场里喂猪了!”
他这话全是真心话,既是真心实意的感谢,也是在向姚和韵哭穷卖惨——你看,我这边全靠他撑着,你现在就把人带走,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
“贤侄当然是人中之龙,”姚和韵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脚下却丝毫不慢,“不过啊,他毕竟年轻,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照顾。
清河县那边,规划的那个五金厂,也到了关键时期,一大堆事儿等着他回去拍板呢。
总不能一直在这边麻烦你这个钱叔吧?”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钱三江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只要贤侄愿意,我这个县长的位子让给他坐都行!
老姚,咱们打个商量,要不……你把李默让给我?你们清河县缺什么,我宁光砸锅卖铁都给你补上!”
姚和韵闻言,停下脚步,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老钱,大白天的你这是喝了多少?说胡话呢?”
开什么玩笑?把李默让给你?你拿什么换?
别说你一个宁光县,就是拿一个地区来换,老子都不带眨眼的!
这小子脑子里装的,是能让穷山沟变成金山银山的点金术!
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老狐狸,在走廊里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句句不离贤侄,字字都是相互之间的损友算计。
周围路过的干部们看得目瞪口呆,什么时候见钱县长这么低声下气地跟人求过东西?还是求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李默跟在后面,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只觉得头疼。
他揉了揉眉心,开口打断了他们,“行了,两位县长。
我是人,不是你们摆在货架上的东西。”
一句话,让两人同时闭上了嘴,脸上都有些尴尬。
钱三江反应最快,连忙打圆场,“看我,看我,一激动就胡言乱语了。
老姚,你远来是客,今天说什么都不能走!
我现在就让招待所准备了,晚上咱们哥俩好好喝一杯!
顺便,让你也看看我们宁光县这两个月翻天覆地的变化!”
姚和韵自然得给这个面子,他这次来,本就是要摸清楚李默在宁光这边到底搞出了多大的动静。
清河县那边虽然也在按照李默的规划走,但中间的阻力可不小。
他需要宁光县这个活生生的成功案例,来堵住一些老顽固的嘴。
“好!那就叨扰了!”姚和韵爽快地答应下来。
钱三江立刻吩咐秘书去安排,想了想,又补充道:“算了,不去招待所了,直接就在我家。
让你嫂子炒几个拿手菜,咱们自己人,自在点。”
他特意强调了自己人,又把地点定在了家里,这其中的亲近之意不言而喻。
姚和韵看了一眼李默,心下了然,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钱三江的家里灯火通明。
一张不大的八仙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钱三江的老婆是个朴实的农村妇女,手艺极好,一道红烧肉烧得肥而不腻,香气扑鼻。
桌上,只有钱三江、姚和韵和李默,张兰,还有老钱的爱人一共五人。
至于钱三江的孩子,在省外读大学呢。
张兰很是勤快的在旁边给几人倒酒、添菜,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姚和韵看着这一幕,心里那股子吃苍蝇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他接过张兰递来的酒杯,客气地点了点头,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
长相清秀,身段不错,手脚麻利,看李默的眼神里全是崇拜和依赖。
是个好姑娘。
可惜,挡了他宝贝女儿的路。
姚和韵端起酒杯,对钱三江说,“老钱,这杯我得敬你。
你这宁光水泥厂,可是要给其他县所有兄弟县市上了一课啊!
我听说,你们是把薄力厂的脸,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遍?”
“哈哈哈,什么摩擦不摩擦的,难听!”钱三江满面红光,一口干了杯中酒,“我们那是‘友好交流’,是虚心向老大哥学习!
结果嘛……一不小心,我们这学生就比老师傅学得好了一点点。”
两人说到动情处,不由得都哈哈大笑起来。
李默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吃着菜。
他知道,这两个老中登的酒局,正戏还没开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两个中年老男人都喝得有些上头,话也多了起来。
钱三江拍着桌子,大着舌头说:“老姚,你是不知道啊……我这阵子月,过得是真他娘的提心吊胆!
冯逸晨,白书恒,那都是盘踞在宁光上空多少年的乌云啊!
要不是贤侄……我这脑袋,早就被他们拧下来当夜壶了!”
姚和韵也是一脸感慨,他端着酒杯,眼神有些迷离,“我何尝不是呢?贤侄给我那个五金厂的规划,那是多好的路子?
可县里那帮人呢?大体上是可以走的,可是私下里面特别是老不死的老顽固思想僵化,抱着那铁饭碗不撒手!
天天在我耳朵边念叨,说我这是搞资本主义复辟,是瞎折腾!要不是我顶着,这计划早他娘的黄了!”
宁光搞水泥,清河搞五金。
这都是李默根据两地不同的资源和基础,量身定制的发展路线。
宁光有石灰石矿,底子薄,先搞见效快的水泥打开局面。
清河有一定的工业基础和技术工人,搞附加值更高的五金制品,正好!
这些超前小半个时代的眼光,在当时这些县城干部的眼中,无异于天方夜谭。
“所以说啊!”钱三江一把握住姚和韵的手,眼泪都快下来了,“我们都是托了贤侄的福!
这小子,就是文曲星下凡,是财神爷转世!
老姚,你可得把他看好了,这要是让省里、市里除了陈市长以外,其他那帮人知道了,还能有咱们什么事?”
姚和韵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这次来,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李默,必须得是他们清河县的人!不对,是他姚家的女婿!
张兰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给两人续上酒。
她看着那个在两位县长口中如同神明一般的少年,心中充满了骄傲。这个男人,是她的男人。
哪怕只是短暂地拥有,也足够她未来回味一生了。
姚和韵的目光扫过张兰,又看了看旁边安静吃饭的李默,心里那点不适感,在巨大的利益和未来的蓝图面前,已经被冲淡了许多。
罢了罢了,英雄人物,身边总不缺红颜知己。
只要正宫的位置是他女儿的,其他的……就当是这小子为国为民操劳之余,一点小小的福利吧。
他端起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着李默:“贤侄!我……老姚!不多说了!这杯,我干了!清河县的未来,就……就拜托你了!”
说完,一饮而尽,然后身子一晃,直挺挺地就往后倒去。
钱三江也好不到哪去,趴在桌子上,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贤侄……不能走……水泥厂二期……”
一晚上,两个在各自地盘上说一不二的县太爷,就这么喝成了两滩烂泥。
李默放下筷子,看着这狼藉的场面,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对张兰说道:“扶钱叔去休息吧,我来管姚县长。”
夜深人静。
钱三江家的客房里,旖旎的春光,悄然绽放。
离别在即,张兰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热情和生命力,都在这最后一晚燃烧殆尽。
她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也不懂什么县域经济发展蓝图。
她只知道,怀里的这个男人,是她的天,是她的地。
他要走了,她的天,就要塌了。
然而,她终究还是低估了李默那如同深海般浩瀚的精力。
张兰以为自己很强,但她输了,输得十分彻底。
就和先前那样,败得彻彻底底!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她潮红未褪的脸上,那是一种极致疲惫后的幸福和满足。
“李默……”她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呢喃着,“你还会回来看我的,对不对?”
李默抚摸着她汗湿的秀发,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会!”
一个字,重若千钧。
对张兰来说,这就够了。
她闭上眼睛,带着满足的微笑,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