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没有立刻回应姚和韵的抱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埂和树木。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他不是在针对计划,他是在针对你。”
姚和韵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我何尝不知道,咱们此举实在是动了太多人的蛋糕。
陈广发在清河经营多年,工业口的人几乎都是他提拔的,他把自己当成了清河县的半个小土皇帝。
现在我不仅要修路,还要搞五金厂,等于是在他最看重的地盘上动土,他要是不反击,那才叫怪事。”
“既然是针对你,那就让他找不到目标。”李默的指节轻轻敲击着车窗玻璃,发出笃笃的轻响,“五金厂的计划,暂时放一放。”
“什么?”姚和韵猛地转过头,连开车的司机都从后视镜里投来惊讶的目光。
这可是李默亲手制定的核心方案,是清河县工业崛起的希望,怎么说放就放?
“放一放,不是放弃。”李默的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层层迷雾,“陈广发现在把所有的注意力都盯在五金厂上,你越是强推,他的阻力就越大,闹到最后,官司打到市里,只会拖慢所有人的脚步。
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以为自己赢了,让他放松警惕。
然后,从他看不见的地方,给他来一下狠的。”
姚和韵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贤侄,你又有新点子了?”
李默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点子不值钱,能落地才行。
姚叔,我之前给你的那些材料,你消化得怎么样了?”
“那些……宁光水泥厂的成功案例?”姚和韵立刻明白了李默的意思,“我早就让秘书整理成册了!宁光县的同志们,用实践证明了,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他这话说得官腔十足,但眼里的兴奋却是实打实的。
“那就够了。”李默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去常委会上跟陈广发拍桌子,而是组织全县的干部,开一场学习会。
就学习‘宁光精神’,学习人家是怎么在困境中杀出一条血路的。
把宁光水泥厂的成功,当成一个榜样,一个典型,在清河县大吹特吹。
让所有人都知道,改革是唯一出路,不改革就是死路一条。”
姚和韵的呼吸急促了些,他瞬间领悟了这步棋的妙处。
这是舆论战!是攻心计!
直接推行五金厂,是战术层面的交锋,容易陷入泥潭。
但把“宁光模式”拔高到全县发展的战略层面,就是占据了道德和政治的制高点。
你陈广发不是说我的计划是空中楼阁吗?
好,那你看看隔壁宁光县,人家已经把楼阁盖起来了,金碧辉煌!你反对五金厂,是不是就是反对改革?是不是就是见不得清河县好?
这顶大帽子扣下去,陈广发就算根基再深,也得掂量掂量。
“高!实在是高!”姚和韵一拍大腿,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我回去就办!开大会,小会,天天开!
把宁光厂的报纸,贴满每个单位的宣传栏!我还要组织一批干部,亲自去宁光县考察学习,让事实说话!”
李默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对付陈广发这种老油条,正面对抗是下策。
要用阳谋,用大势去压他,让他有力无处使,让他所有的阻挠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那么螳臂当车。
当车子驶入清河县城,最终停在县委大院那熟悉的小院门口时,李默的心,才真正地落回了实处。
推开院门,一股熟悉的饭菜香味扑面而来。
“大哥!”
一声清脆的、带着哭腔的呼喊,一个小小的身影炮弹一样冲了出来,一头扎进李默的怀里。是囡囡。
小丫头紧紧抱着李默的腿,小脸埋在他裤子上,肩膀一耸一耸地哭着,话都说不出来。
“大哥!”李雪从厨房里冲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看到李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哽咽着喊了一声。
李青书也从屋里跑了出来,他不像妹妹们那么外露,只是站在门口,手里还捏着一本书,但那双因为激动而发亮的眼睛,暴露了他内心的全部情绪。
李默弯腰,一把将囡囡抱了起来,小丫头在他怀里,终于放声大哭,仿佛要把这几个月的思念和委屈全都哭出来。
“好了,不哭了,大哥回来了。”
李默拍着她的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目光扫过院子,院子被打理得井井有条,角落里种的几株向日葵,已经长得比李雪还高,金黄色的花盘沉甸甸地低着头。
屋檐下,挂着一串风干的红辣椒。
一个穿着精致碎花连衣裙的纤细身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的手里端着一盘刚炒好的青菜,热气腾腾。
看到院子里相拥的几人,她的脚步顿住了,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的笑容。
是苏晚晴。
她瘦了些,但气色很好,眉宇间带着一种安稳和从容。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李默,没有说话,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千言万语。
李默抱着囡囡,对她笑了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快,快进屋,菜都快凉了!”苏晚晴回过神来,连忙招呼着。
与此同时,隔壁院子的门也开了,姚虞花探出半个身子,看到李默的身影,她眼睛一亮,那份喜悦根本藏不住。
她没有立刻过来,只是冲着这边挥了挥手,然后又飞快地缩了回去,显然是回去向父母报信了。
晚饭的桌上,丰盛得像过年。
李默坐在主位,左手边是苏晚晴,右手边是李雪,两个妹妹不停地给他夹菜,小小的饭碗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哥,你瘦了。”李雪看着他,心疼地说。
“在外面肯定吃不好睡不好。”苏晚晴也柔声附和,给他盛了一碗汤。
李默笑着,来者不拒,大口大口地吃着。
家里的饭菜,永远是外面任何山珍海味都比不了的。
囡囡已经不哭了,像个小考拉一样挂在李默身上,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生怕他再跑了。
李青书吃得不多,一双眼睛却不住地往李默身上瞟。
他能感觉到,哥哥这次回来,身上的气势又不一样了。
如果说以前是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那现在,就是藏于鞘中的宝刀,看似朴实无华,却更添了几分厚重和威严。
一顿饭,吃得温馨而满足。
饭后,苏晚晴和李雪在厨房里洗碗,传来两人低低的说笑声。
李默陪着李青书和囡囡在院子里看星星。
“哥,你这次出去,是不是又做了很厉害的事?”李青书仰着头,看着满天繁星,冷不丁地问。
“为什么这么说?”
“报纸上都登了,宁光水泥厂,一战成名。”李青书的语气里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姚县长前几天来家里,跟晚晴姐聊天的时候提过,说宁光县能有今天,全靠一个姓李的年轻人。
我想,那个人肯定就是哥你。”
李默笑了笑,揉了揉他的脑袋,“多读点书,以后你比哥更厉害。”
“哈哈哈....谢谢大哥吉言了,我会的!”李青书捏了捏拳头重重点了点头。
夜渐渐深了。
等妹妹和弟弟都睡下了。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
苏晚晴已经洗漱完毕,穿着一件丝质的睡裙,坐在床边,轻轻擦拭着微湿的长发。
灯光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那份独属于成熟女性的温婉和柔美,足以让任何男人心动。
李默从身后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她发间的清香。
“想我了没?”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苏晚晴的身体微微一颤,手中的毛巾滑落在地。
她转过身,双臂环住他的脖子,没有回答,只是用一个滚烫而深切的吻,给出了答案。
久别胜新婚。
几个月的思念,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翻腾的烈焰。
苏晚晴早就不再是那个初尝禁果时羞涩被动的女知青。
她像一株被雨露浇灌过的藤,主动地,热烈地,回应着。
窗外的月光,悄悄地躲进了云层。
屋内的声音,交织成一首最原始动人的乐章。
两人都不知过了多久,风暴才渐渐平息。
苏晚晴瘫软在李默怀里,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你……你是要把我拆了才甘心吗?”
她的声音又软又媚。
“这不是想你了嘛。”
李默坏笑着,在她背上轻轻抚摸。
两人静静地相拥着,享受着这暴风雨后的宁静。
“虞花……她也经常来这里吗?”李默随口问了一句。
“嗯。”苏晚晴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我们现在是最好的闺蜜朋友了。
她人很好,聪明,能干,没有一点大小姐的架子。
我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她帮忙照顾小雪他们。”
她的语气很坦然,没有丝毫的嫉妒或者怨怼。
李默的手顿了顿。
苏晚晴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眸子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李默,你一直知道的,我是非常不介意她的存在。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我没想过要独占你,我只要……能在你心里,有一个小小的位置,就够了。”
她的话,让李默的心,狠狠地触动了一下。
这个时代的女性,有着一种让他心折的坚韧和包容。
他低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这个吻,没有了刚才的狂野和炙热,充满了怜惜和珍视。
“傻瓜。”他低声说,“你们每一个,在我心里,都有一个谁也替代不了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