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太阳,明晃晃地照进了钱三江家的院子。
宿醉的后遗症让两位县长直到中午才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从床上爬起来。
钱三江的老婆早就熬好了醒酒的米粥,一人一碗下肚,才算是活了过来。
姚和韵看着精神抖擞,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的李默,心里又是一阵嘀咕。
这小子的身体,是铁打的吗?
昨晚跟自己两个老家伙拼酒,按照男人都懂的老传统!
后半夜肯定姚被那小狐狸精折腾了一宿,今天居然跟没事人一样?
他越发觉得,得赶紧让女儿把生米煮成熟饭。
简单的午饭过后,就是真正的离别时刻。
吉普车已经发动,停在院子门口。
钱三江、周宁康,还有县里几个被李默一手提拔起来的核心干部都来了,一个个脸上写满了不舍。
“小先生,你交代的二期扩建方案,我回去就组织人讨论!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帖帖!”周宁康拍着胸脯,眼睛有些红。
这半个多月,李默教给他的,比他过去二十年学的都多。
钱三江则是拉着李默的手,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常回来看看。”
他不敢说“别走”,因为他知道自己留不住。
他能做的,就是守好李默打下的这份家业,等他下次回来看的时候,能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李默点了点头,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站在人群后面,强忍着眼泪的张兰身上。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利落地上了伏尔加的后座。
姚和韵冲钱三江摆了摆手,也跟着上了车。
黑色的轿车缓缓驶出县委大院,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汇入车流,朝着清河县的方向驶去。
车窗外,宁光县城的景象飞速倒退。那根高耸入云的水泥厂烟囱,在视野里变得越来越小,最终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地平线上。
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司机是姚和韵的心腹,开得很稳。
姚和韵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像是在休息,但微微颤动的眼皮,显示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昨晚,让你见笑了。”良久,姚和韵睁开眼,开口说道。
“酒后吐真言,挺好。”李默淡淡地回了一句。
姚和韵苦笑一声:“是啊,真言。
老钱那边,你算是给他把路铺平了,他只要不犯糊涂,照着你的方子走下去,宁光县起来是迟早的事。
可咱们自己这边……难啊。”
李默看着窗外单调的田野,没有接话,等着他的下文。
姚和预坐直了身子,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贤侄,昨晚我说的阻力,不是随便抱怨两句。
情况,比你想象的要严重。
五金厂的计划,在县常委会上,被人给卡住了。”
“谁?”李默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副县长,陈广发。”姚和韵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牙根都有些发紧,“一个老资格了,在清河县根基很深。
以前主管工业,县里那几个半死不活的国营厂,都跟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的计划,要搞活市场,要自负盈亏,要打破铁饭碗……这等于是在挖他的根。”
李默的脑海里,迅速勾勒出一个保守、顽固,将自身利益与旧有体制牢牢捆绑在一起的干部形象。
这种人,在改革的浪潮中,是最常见的绊脚石。
“他一个人,应该卡不住你。”李默说。
“当然不止他一个。”姚和-韵的脸色更加难看,“他串联了几个思想保守的常委,在会上公然发难。
说你的计划是‘无根之水,空中楼阁’,是拿全县的资源去搞一场豪赌。
还阴阳怪气地说,我姚和韵是不是被一个毛头小子灌了迷魂汤,要把清河县带到沟里去。”
车内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连开车的司机,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