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声惊破了太湖的夜空。
码头上火光冲天,映得湖面一片血红。
婉儿正与落英缤看时,赵帮主匆匆过来了。
一见面,赵帮主先不说他的船被炸,而是向婉儿道:“周大夫,你的人我全给你带来安顿好了,你就放心吧!”
婉儿忙向他一福道:“真是给帮主添麻烦了!”
临了,她又道:“帮主你看到了吗?漕帮的船......”
赵帮主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咯咯响:“我也是刚刚看到,这帮王八羔子,做事忒他娘的不地道。”
“他们为何炸你的船?”落英缤不解的问。
“肯定是为了毁掉船上的账册!”赵帮主看着远处火光冲天的船默然道。
婉儿心中一惊:“账册?什么账册?”
落英缤已经明白过来:“想必是帮里记录往来账目的账册咯?”
赵帮主沉重地点头:“落公子说对了,这些年来漕运上的猫腻我们都记在那些账册里,原本打算将它们转运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唉!”
他重重一拳捶在廊柱上。
一个漕帮的兄弟从码头方向飞奔而来。
待那人跑近后便扑倒在地,朝赵擎天报道:“帮主,你......你惩罚我吧!我......我没能扑灭火,船上的兄弟都......”
他显得很痛苦,话未说完便低下头痛哭起来,在场众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在火把的映照下,赵帮主的脸色显得越发难看。
他颔首略一思忖,然后对那兄弟道:“你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婉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心中不禁暗自思忖:“这已经不是警告了,这是不但要灭口,还要毁灭证据的节奏!”
“赵帮主,”落英缤沉声问,“这些账册,与顾先生他们的联名上书可有关联?”
赵帮主长叹一声,示意众人进屋说话。
烛光下,他的脸色格外凝重:“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各位了,那几位联名上书的书生之所以敢直言漕运弊政,就是因为他们曾看过这些账册,知道所有内情。”
婉儿恍然大悟:“所以对方不仅要阻止上书,还要销毁所有证据?”
“正是此意。”赵帮主点头,“这些账册若是呈到御前,不知要牵连多少人,其中最大的,就是......”
他顿了顿,不由自主地朝四下里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道:“最大的就是李涣成,漕运上每年数百万两的银子,有三成都进了他的腰包。”
屋子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李涣成手握重兵,权倾朝野,谁动他的钱袋子,他就要谁的命。
落英缤忽然问道:“赵帮主,这些账册的副本可还有留存?”
赵帮主摇头:“原本想着有杨阁老庇护,应该无碍,谁能想到他们下手这么快......”
他话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浑身湿透的漕帮弟兄跌跌撞撞冲进来:“帮主大事不好了!咱们在金陵的货栈也被查封了!”
“什么?”赵帮主猛地站起,“谁查封的?”
“是......是皇城司的人!说是咱们私运朝廷禁物,”那弟兄带着哭腔,“他们把货栈里外都围了,账本也全都抄走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赵帮主踉跄一步,险些摔倒。
落英缤忙扶住他,眼中寒光闪烁:“他们这是要釜底抽薪啊!”
婉儿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赵擎天道:“赵帮主,货栈里可还有账册的副本?”
赵帮主面如死灰:“所有的正本和副本......都在货栈里。”
婉儿心中一凛:“完了!所有的证据,所有的希望,都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武断忍不住骂道:“他娘的也太狠了吧!这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啊!”
落英缤却显得异常冷静:“李大将军(李涣成)越是如此,越说明他心虚害怕,他虽然毁掉了这些证据,但知道内情的人还在。”
稍顿了顿,他看向婉儿:“特别是那几位联名上书的书生。”
婉儿心中一动:“落公子的意思是......”
“李涣成既然敢对漕帮下手,下一步也必定会对顾先生他们下手。”落英缤语气沉重,“因此我们必须尽快通知他们,让他们有个防备。”
赵帮主苦笑:“现在金陵城怕是已经戒严,怎么通知?”
“我去。”婉儿突然道。
众人都愣住了。
“小姐你不能去!”武断第一个反对,“这太危险了!”
落英缤也摇头:“婉儿小姐,现在回金陵无异于自投罗网。”
婉儿却异常坚定:“顾先生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遭难。”
她看向众人,目光坚定:“如今看来,最危险的不是我,而是赵帮主和顾先生他们,对方既然连漕帮的船都敢炸,那么对顾先生肯定会更加狠毒。”
赵帮主颔首沉吟片刻,忽然抬头道:“周大夫说的有道理,先前我们以为对方针对的是周大夫,但从今日发生的事情来看,我和顾先生才是对方真正想对付的人。”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对婉儿道:“周大夫,这是我漕帮的紧急通行令牌,你持此令牌走水路,可避开大部分关卡。”
未等婉儿接过令牌,落英缤先接过去看了看,点头道:“既然如此,我陪婉儿小姐走一遭。”
武断立即道:“我也去!”
婉儿摇头:“有落公子陪我去,武大哥你照顾好白玉堂的弟兄们,这次去金陵凶多吉少,我不能把所有人都陷在里面。”
武断还要争辩,婉儿已经下定决心:“就这么定了,落公子我们天亮就出发。”
落英缤默然点了点头。
夜色渐深,众人散去。
婉儿毫无睡意,便独自站在院中,望着湖面上尚未熄灭的余火。
落英缤悄悄走到她身边,低声问:“婉儿小姐这是在担心明日的事?”
婉儿轻轻摇了摇头:“我在想,为了还天下一个真相,就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值得吗?”
落英缤沉默片刻,不答反问:“婉儿小姐行医走天下时,可曾想过值得不值的问题?”
婉儿不禁一愣,心里自叹:“是啊!我只凭一腔热忱便走上了这条路,从来也没想过值不值的问题。”
见婉儿不说话,落英缤望着远方默然道:“医者治病只问怎么治,不问值不值得治,大凡天下事也都是如此,有时并不需要考虑值不值的问题,认为对就去做。”
他的话像一盏灯,照亮了婉儿心中的迷雾:“是啊!有些事不问值不值得,而是必须要去做。”
......
天亮时分,一艘轻舟悄悄驶离西山岛。
舟上只有婉儿、落英缤和两个漕帮的好手。
赵帮主在码头送行,神色凝重:“周大夫,落公子,一路保重,如有不妙,请立即撤回太湖。”
婉儿和落英缤向赵帮主一抱拳,遂登舟而去。
婉儿站在船头,衣袂在风中飘扬。
她不知道此去会面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