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在运河上走了两日,终于接近金陵地界。
越往北走,气氛越是紧张。
沿途关卡林立,盘查的官兵比往常多了数倍。
好在有漕帮的令牌,一路还算顺利。
这日午后,船在一个小码头靠岸。
落英缤上岸去打探消息,然而回来时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婉儿小姐,情况很不妙。”他压低声音,“金陵已经全城戒严,进出城都要有皇城司的手令。”
婉儿心中一沉:“这怎么办?”
落英缤笑道:“总会有办法的。”
婉儿眉头微皱着看向他,心说:“这个人好像从来不知道愁是什么滋味!”
正在此时,岸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队官兵正在张贴告示,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
“让一让!”落英缤护着婉儿挤到前面。
告示上的内容让婉儿浑身发冷:“经查原金陵守备李振纲,擅离职守,结交奸佞,着即革职,调任北疆......”
“李将军被贬了!”婉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站立不稳。
落英缤扶住她,继续往下看:“查逆犯顾炎臣,诽谤朝政,结党营私,现已缉拿归案......”
“顾先生也出事了!”婉儿的手死死攥着衣袖。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你看那日期!”落英缤忽然低呼:“告示上的日期竟然是三天前!也就是说,在我们离开太湖之前,顾先生就已经......”
落英缤脸色铁青,继续道:“看来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
婉儿却异常冷静:“来都来了,总要弄清楚情况吧!你估计顾先生会被关在哪里?”
“应该在皇城司大牢。”落英缤沉吟道,然后又猛地看向婉儿:“你不会想去劫狱吧?那可无异于送死哦!”
“谁说我要去劫狱?”婉儿眉毛一挑。
落英缤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呵呵,我想你也不会!”
婉儿沉声道:“不过,我想见一个人。”
落英缤好奇地问:“你想见谁?”
婉儿答道:“王文镜王大人。”
“行!我来安排。”落英缤应道。
......
当日黄昏,婉儿和落英缤扮作渔家夫妇准备赶城门关闭前进城。
城门口的盘查果然严密。
皇城司的番子挨个查验过往行人,稍有可疑便立即扣押。
落英缤观察片刻后默然道:“咱们这样肯定进不去。”
“那怎么办?”婉儿看向落英缤。
落英缤颔首略作思忖,然后道:“跟我来,我有办法。”
说着,他拉着婉儿绕到城墙东南侧一处乱葬岗子。
落英缤用刀砍掉那些藤蔓和荆棘,露出了一个拱形的洞口,洞口下则是一条小水渠。
婉儿不禁揶揄道:“你的办法就是钻狗洞啊?”
落英缤耸了耸肩:“我的大小姐,这怎么是狗洞呢?这不过是城里往出排水的水门而已。”
婉儿仔细一瞧,发现洞下方果然是一条干涸的水渠,于是略一笑道:“看来落公子对金陵很熟嘛!”
“行走江湖嘛,不得给自己留条后路?”落英缤长吁一口气,率先钻了进去。
婉儿略一迟疑,随即猫着腰跟了进去。
......
城内的戒备果然森严,只见一队队官兵在街上巡逻,皇城司的番子随处可见。
二人专挑小巷穿行,在夜幕的掩护下,终于来到王文镜府邸后门。
然而府门紧闭,落英缤拿火折子一照,发现门上竟然贴着封条!
他不禁愣住了:“这怎么会......”
正在此时,一个更夫恰好路过,见他们站在门口,遂低声道:“快走吧!王大人前天就被抓进大牢了!”
“因为什么抓进去的?”落英缤急忙问。
“说是......勾结逆党,具体我也说不清楚。”更夫朝左右看了看,“你们快走吧!”
说着,他便快步离开了。
婉儿靠在门上,只觉得浑身发冷。
李将军被贬,顾先生入狱,王大人也被抓......
所有能帮上他们的人似乎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开了。
“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落英缤扶住她,“我知道有个僻静地方。”
婉儿心灰意冷地点了点头,一句话也不想说。
于是,落英缤又带着婉儿在巷子里七拐八绕,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小院。
三声敲门后,门开了。
开门的是个老妇人,见是落英缤,旁边立着一位绝色女郎,不禁有些诧异,但更多的似乎是惊喜:“公子怎么来了?快进来吧!”
院子虽小,但很干净。
在进屋之前,落英缤向老夫人介绍了婉儿。
老妇人奉上热茶后,关切地问落英缤:“公子此时回金陵,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落英缤简单说了下他和婉儿来此的意图。
老妇人听后连连叹气:“造孽啊!顾先生那样的好人,怎么会......”
略顿了顿,她压低声音道:“皇城司的人天天在城里抓人,凡是和顾先生有过来往的,都要查问,听说顾先生在牢里受了重刑,宁死也不认罪。”
婉儿心中不禁一痛:“顾先生一介文弱读书人,怎么受得了牢狱之苦?”
这让她不禁想起了刚穿越来时在牢城营的日子。
“嬷嬷可知道现在谁主管这个案子?”落英缤问老妇。
“据说是皇城司的冯千户。”老妇人道,“此人心狠手辣,落在他手里的人没几个能活着出来的。”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和吆喝声:“开门!皇城司查案!”
屋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老妇人脸色变得发白,低声对落英缤道:“你们快到暗室里躲一躲吧!”
说着,她将落英缤和婉儿带进里间的一个暗室。
所谓的暗室,其实是利用两面墙的夹道改造成的,因此很窄小,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
婉儿能听到落英缤有力的心跳,也能听到外面官兵的呵斥声。
“搜!仔细搜!”
脚步声在屋内来回走动,偶尔传来物品被打碎的声音。
一个嚣张的声音问道:“死老太婆,可见过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
“没、没见过......”老妇人声音发抖。
“要是让老子发现你窝藏钦犯,小心你的老命!”
官兵们搜查无果,骂骂咧咧地走了。
直到脚步声远去,婉儿和落英缤才从暗室里出来。
老妇人瘫坐在椅子上,显得惊魂未定:“公子,不是老身不帮你,我这里也不安全了,你们还是......走吧!”
落英缤点头:“多谢嬷嬷,我们这就离开。”
临走前,老妇人忽然想起什么:“噢对了,听说杨阁老病了,已经好几日了。”
婉儿和落英缤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担忧。
杨阁老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病了?是不是太巧了?
“要不要去探望一下,我或能帮他治一治?”婉儿低声问落英缤。
“应该不会有事,况且我们去探望只会给他惹来麻烦,还是别去了吧!”落英缤默然道。
婉儿若有所思地颔首不语,似乎有些放心不下。
夜色中,两人悄悄从水门出城,返回到藏船处。
那名漕帮兄弟从阴影中迎了上来,低声道:“周大夫,落公子,方才有一队官兵在河边巡查,差点发现我们的船。”
“此地不宜久留。”落英缤果断道,“我们必须立刻离开金陵。”
婉儿望着黑沉沉的金陵城,城中某处就关押着顾先生和王大人,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一种巨大的挫败感和愤怒在她心中蔓延。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我们回太湖。”她对落英缤和漕帮兄弟说道。
“回太湖?”落英缤疑惑道,“可赵帮主那里……”
婉儿以不容置疑的语气打断了落英缤的话:“正因为赵帮主可能有危险,我们才必须赶回去。”
“李涣成的手段你我也见识了,他不光要排除异己,下一步,必定会铲除提供证据的赵帮主,我们得赶紧回去给赵帮主报信,商议下一步的对策。”
落英缤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婉儿小姐所言极是,金陵已是龙潭虎穴,我们留在此地也无益,太湖的根基若再被摧毁,那才真的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