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喉间又涌出一股腥甜,那温热的黑血顺着下巴缓缓滴下,在胸前染血的衣襟上洇出更深的暗斑,暗斑如同一朵诡异绽放的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
苏挽月的手还按在他心口,隔着布料,她能清晰地触到那硬块撞击肋骨的频率——一下比一下急,像被关在笼中的困兽在撞门。
那急促的撞击声,仿佛是命运的倒计时,每一下都敲在众人的心上。
\"寒山...\"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尾音被呼啸的风卷走,那风如同一头愤怒的野兽,在耳边咆哮。
方才还在眼前闪耀的金芒彻底散了,连一片星子都没余下,只有鼻尖还残留着林寒山常用的沉水香,混着刺鼻的血锈味,刺得人眼眶发疼。
那沉水香幽幽地萦绕在鼻间,却无法驱散弥漫的血腥气息。
苏挽月的银针早断成了几截,散落在脚边的血泥里,血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
她跪在陈墨身侧,指尖轻轻按上他腕间脉门,眉峰越拧越紧,耳边仿佛能听到那紊乱的脉象如沸水般翻腾:\"心脉乱如沸水,巫纹在烧。\"说着另一只手轻轻扒开他眼皮,瞳孔里浮着淡青色的雾气,那是灵力反噬的征兆。
她咬破的指尖还在渗血,便又按在他唇上,温热的血珠滚进他嘴里,那血腥的味道在他口中散开,\"我前日在黑市换了千年人参,等出了这鬼地方,我熬三天三夜...\"
\"没用的。\"陈墨抓住她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望着血月方向,那里的红光正顺着他的巫纹往皮肤里钻,像一条条火蛇在爬行,\"封印核心在吞噬我的寿数。\"他掀起衣襟,腰间两道交缠的巫纹泛着幽蓝,像活过来的蛇,正缓缓爬向心口那硬块,\"寒山说过,这东西要的是...命。\"
燕无疆的剑突然发出嗡鸣,震得他虎口发麻,那嗡鸣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召唤。
他反手握住剑柄,玄铁剑鞘在掌心压出红印,那红印刺痛着他的皮肤。
方才还在退缩的寂灭锁链又动了,云层里传来金属摩擦的尖啸,像有无数把刀在刮骨头,那尖锐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他扫了眼阿九的方向——那只山魈王的晶化皮肤正簌簌剥落,露出底下覆盖着青鳞的躯体,每片鳞甲都泛着幽光,如同夜空中闪烁的寒星。
山魈们指挥着山魈群重新围成半圆,将众人护在中间。
山魈们的嘶吼里多了几分焦灼,爪子深深抠进地面,把岩石抓出蛛网般的裂痕,那裂痕仿佛是大地的伤口。
\"陈墨。\"燕无疆突然低喝一声。
他望着幽冥海的方向,海平面隆起的弧度更大了,像有座山在海底倒着生长,那隆起的海面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
海风卷来咸腥的腐味,混着若有若无的铜铃声——那是林寒山腰间的铜铃?
陈墨猛地转头,只看见一片血云翻涌,哪里有半分铜铃的影子。
苏挽月的指尖在陈墨脉门上顿住。
她摸到了,那乱如沸水的心脉里,正漫开一丝极淡的凉意,像雪水渗进滚油,\"是...玄冥真身的残魂?\"
陈墨闭了闭眼。
方才阵法旋转时,他确实听见了清越的长鸣,像古钟,又像鹤唳,那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仿佛来自遥远的时空。
那声音钻进他脑子里,留下一段破碎的记忆:赤焰山脉下的地宫里,穿玄色巫袍的人将封印核心按进少年心口,血珠滴在青铜鼎上,溅起的火星烧红了半面墙。\"那是...我曾祖父?\"他喃喃着,心口的硬块突然一烫,疼得他蜷起身子。
\"走。\"燕无疆扯住陈墨胳膊往起拽,剑鞘重重磕在他后颈,\"阿九的封锁撑不了半个时辰,幽冥海的反物质一旦溢出——\"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那轰鸣声震撼着大地。
众人同时抬头,只见血月边缘裂开一道细缝,月光像被揉皱的红绸,正从那缝里丝丝缕缕往下淌,那红绸般的月光仿佛是血月的眼泪。
阿九的晶化皮肤彻底崩裂了。
他仰起头,青鳞覆盖的脸上,金瞳缩成细线。
山魈群突然炸了窝,最前排的几只发了疯似的往血月方向冲,却在离众人三步远的地方撞在无形屏障上,跌得头破血流,那鲜血溅在地上,如同盛开的红梅。
它们的嘶吼变了调,像在哭,又像在喊什么,那凄厉的声音让人揪心。
\"它们在怕。\"苏挽月扶住陈墨,抬头时发梢扫过他下巴。
她看见血月先是边缘渐渐变得模糊,血色愈发浓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握紧。
接着,血月中央裂开一道细缝,缝中透出诡异的红光。
最后,仔细看去,红光中浮着许多半透明的影子——有穿官服的,有披铠甲的,还有梳着双鬟的小丫头,每个影子的脖子上都系着青铜秤杆串成的项圈。
那些影子正顺着月光往下飘,离得越近,陈墨心口的硬块就跳得越急。
\"是...亡灵。\"陈墨的窥魂之瞳不受控制地睁开,眼前的影子突然清晰起来。
穿官服的老者胸口插着半把刀,血还在往下滴,那血滴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小丫头的脚腕上缠着锁链,每走一步都拖出一串血珠,那血珠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
他们的嘴都在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有青铜秤杆相撞的脆响,一下下敲在陈墨的神经上。
\"空间税。\"他突然想起林寒山说过的话。
幽冥海的统治者寂灭,要的从来不是金银财宝,是活人的寿命、记忆、情感。
这些亡灵,是被抽干了所有\"税\"才变成这样的?
那他们现在...
\"它们在找宿主。\"燕无疆的剑突然爆发出淡紫色雷火,劈向最近的影子。
雷火穿过影子,却像劈在水里,只激起一圈涟漪。
那影子非但没散,反而加速飘来,青灰色的手就要碰到燕无疆的脸——
\"阿九!\"陈墨大喊。
山魈王早动了,青鳞覆盖的手臂横扫而出,指尖的利爪撕裂空气,在影子前划出一道金芒。
那影子触到金芒的瞬间发出尖啸,像纸片般碎成光点。
但更多的影子跟了上来,密密麻麻,像红雨里的飞蛾。
苏挽月扯下腰间药囊,捏碎一颗朱红色药丸,药粉撒在陈墨掌心:\"吞下去,暂时压住巫纹灼烧。\"她的手指在抖,陈墨却握住她的手,把药粉推回她掌心。
他望着山魈王,看着对方每撕一个影子,青鳞上就多道裂痕,心中一阵犹豫。
看着阿九受伤的样子,再看看苏挽月眼底的担忧,他内心挣扎不已,可想到这一切危机的根源,想到众人的生死,他咬了咬牙,坚定了去幽冥海的决心:\"先给阿九。\"他望着山魈王,对方每撕一个影子,青鳞上就多道裂痕,\"他的晶化躯体撑不住了。\"
燕无疆的剑鸣越来越急,雷火几乎要烧到他自己的衣袖。
他突然转头看向陈墨,眼底映着血月的光:\"你说过,封印核心要的是命。
现在...要谁的命?\"
陈墨没回答。
他望着血月裂缝里越来越多的影子,望着阿九碎裂的青鳞下渗出的淡金色血液,望着苏挽月眼底的水光——那滴泪还没掉下来,就被风卷走了。
心口的硬块突然不跳了,像块冰,冻得他骨头都疼。
\"走。\"他推开苏挽月的手,踉跄着站起来。
巫纹爬上他的脖颈,在皮肤上凸起青蓝色的纹路,\"去幽冥海。\"
\"你疯了?\"苏挽月拽住他衣袖,\"那里是反物质水体,碰一下就湮灭!\"
\"但那里是寂灭的老巢。\"陈墨扯出个极淡的笑,\"要断了空间水,就得断了它的根。\"他望着燕无疆,\"你的皇族血脉能引动雷火,或许能破了反物质的规则;阿九的山魈之力,能护着我们不被压成肉饼;至于我...\"他摸了摸心口,\"封印核心要我的命,那就给它。\"
远处的血月裂缝突然扩大,月光如注。
陈墨看见裂缝深处,有个模糊的身影正缓缓浮现——看不清面容,只觉那影子比所有亡灵都要凝实,像块浸在血里的玉。
它的手抬了起来,指向陈墨的方向。
\"走!\"燕无疆的剑劈碎最后一个影子,拽着陈墨就往幽冥海跑。
苏挽月咬牙跟上,指尖掐着药囊里最后一颗药丸;阿九仰天长啸,山魈群扑上来,用躯体撞开挡路的影子。
血月的光越来越红,红得像要滴出血来,那个模糊的身影,正随着月光,一点一点,落向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