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的光宛如被揉碎的赤铁,散发出炽热而刺目的光芒,那光芒直直地射进陈墨的瞳孔,灼出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微微眯起。
他紧紧地盯着裂缝深处那道逐渐凝实的身影,喉结上下动了动。
方才还密密麻麻的影子,好似被无形的手猛地扯开的黑幕,“哗啦”一声迅速退开,露出那道如玉色般莹润的虚影。
\"陈墨!\"苏挽月的银针尖轻轻抵住他的后腰,那股冰凉的触感顺着肌肤迅速蔓延开来,让他不禁打了个激灵。
转头的瞬间,他看见她眼尾泛红,眼眶里隐隐有泪光在闪烁,药囊在掌心被她攥出一道道褶皱,她急促地说道:\"那东西...不对劲。\"
虚影的轮廓还在轻轻摇晃,却已能清晰地分辨出是个清瘦的人形。
它没有脚,下半身浸在血月那如流动岩浆般炽热的光里,血月的光似乎还带着轻微的“滋滋”声,仿佛在不断地燃烧着周围的空气。
陈墨的窥魂之瞳突然发烫,热意从眼眶一直蔓延到额头,视网膜上炸开无数星点。
他心中一惊,那不是亡灵,没有残魂特有的浑浊气,倒像...某种被封印的存在在透过屏障张望。
\"你是谁?\"他下意识地握紧腰间的青铜钥匙,那把钥匙粗糙的纹理摩挲着掌心,那是前日从破庙老棺里取出的,此刻在掌心烙出一块明显的红印,\"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虚影的头缓缓转过来。
它没有五官,却让陈墨生出一种强烈的\"被注视\"的错觉,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的灵魂。
风突然停了,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连阿九撕裂影子时发出的尖啸都弱了下去,只剩燕无疆的剑鸣还在嗡嗡作响。
雷火缠在剑刃上,像条活过来的赤蛇,“噼里啪啦”地燃烧着,还不时发出“嘶嘶”的声响。
\"我是虚影,连接亡灵与现世的灵魂回响者。\"它的声音像两块玉石相击,带着空洞的回响,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开来,\"陈墨,你的命运远比你想象中复杂。\"
苏挽月的银针“叮”地一声落在地上,清脆的声响在这片寂静中格外突兀。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咬破了唇,血珠顺着下巴缓缓滴在衣襟上,洇出一朵鲜艳的红梅。
她向前半步,挡住陈墨,眼中满是愤怒和悲痛,\"指引?
你刚才说指引?\"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手指蜷进掌心,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我阿爹被山鬼掏心那晚,也有东西说要指引他去寻什么'因果',结果呢?\"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哭腔,\"他的尸身被挂在村口老槐上,眼睛里爬满蛆虫。\"
虚影的\"手\"缓缓抬起来,指向幽冥海方向。
陈墨顺着看过去,海平面泛着幽蓝的光,像倒扣的天空,那幽蓝的光还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气,仿佛能穿透人的骨髓。
可他知道那不是水——三天前有个盗墓贼误触幽冥海边缘,整个人像被橡皮擦抹过,连衣物纤维都没剩下。
\"苍渊并未完全消失。\"虚影的声音突然发颤,像被风吹散的线,在风中断断续续地飘着,\"它的力量...在复苏。\"
陈墨的巫纹在皮下跳动,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在身体里游走,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皮肤下蠕动。
他想起昨夜在破庙做的梦:青铜巨棺里爬出个浑身缠着锁链的女人,她的脸和苏挽月有七分像,却对着他喊\"阿渊\"。\"苍渊...\"他喃喃自语,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飘散开来,\"是你?\"
虚影的身形开始扭曲,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还发出一阵轻微的“咕噜”声。
陈墨看见它背后闪过无数张脸——有燕无疆记忆里穿龙纹袍的少年,有阿九化形前山魈群里最老的那只,甚至有苏挽月小时候在医馆抓药的模样。
那些脸在虚影背后快速闪过,仿佛是一部快速播放的电影。
\"快!\"虚影的声音拔高,带着裂帛般的锐响,在空气中尖锐地划过,\"去幽冥海深处...找寂灭...它知道...\"
话音未落,它突然像被什么拽了回去。
血月裂缝里爆出刺目的白光,那白光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地刺向陈墨的眼睛,他本能地闭眼。
再睁眼时,虚影已彻底消失。
风重新灌进耳朵,发出“呼呼”的声响,阿九的青鳞碎裂声“咔嚓咔嚓”地响起、燕无疆的剑鸣“嗡嗡”不断、苏挽月急促的呼吸声“呼呼”作响,一起涌进陈墨的耳朵里。
\"陈墨。\"燕无疆的剑垂下来,雷火熄灭的瞬间,他的手背浮出淡金色纹路——那是前日在古墓里,他被巫纹触及时才出现的,\"你信它?\"
陈墨摸向心口。
那里的硬块又开始跳了,一下一下,撞得肋骨生疼,那种疼痛仿佛是一种强烈的提醒。
他想起玄冥真身昨日在他梦里说的话:\"巫族血脉需以命为引,可你要引的,到底是封印,还是唤醒?\"
\"信。\"他扯下外袍裹住苏挽月的手——她的指尖冰得像块玉,触手冰凉刺骨,\"刚才窥魂之瞳告诉我,它没有说谎。\"
苏挽月突然拽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她的眼睛瞪得很大,眼神中满是担忧和恐惧,\"幽冥海碰一下就湮灭,你拿什么护着我们?\"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阿九的晶化躯体?
燕无疆的雷火?
还是你那条贱命?\"
\"还有这个。\"陈墨摸出怀里的青铜钥匙,在月光下,钥匙齿痕里渗出淡金色液体,那液体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金属气息,\"这是从苍渊古棺里带出来的,刚才虚影出现时,它在发烫。\"他望着苏挽月发白的唇,眼中满是坚定,\"或许...这是进去的钥匙。\"
阿九突然发出短促的低吼,那吼声低沉而有力,仿佛是在传达着某种警告。
陈墨转头,看见山魈王的青鳞已经碎了大半,淡金色血液顺着鳞片缝隙往下淌,在地上积成小滩,那血液滴落在地面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可它的爪子仍死死抠着地面,背后的山魈群正在退去——那些影子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只剩血月还在头顶,像颗随时会坠下的赤珠,散发着炽热的光芒。
\"没时间了。\"燕无疆突然扯过陈墨的外袍系在腰间,动作干脆利落,\"我昨夜在破庙翻到本残卷,说幽冥海中心有座'无妄台',是上古封印阵眼。
如果苍渊要复苏...\"他顿了顿,眼神变得严肃起来,\"我们得先到那里。\"
苏挽月松开陈墨的手。
她从药囊里摸出最后一颗药丸,塞进陈墨嘴里,那药丸带着淡淡的草药香气,\"这是续魂丹,能撑半个时辰。\"她低头整理药囊,发顶的银簪晃了晃,发出轻微的“叮叮”声,\"我阿娘说过,医女的命是用来救别人的...但你要是敢死在我前头,我就把你从阴间拖回来。\"
陈墨喉头一热,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望着三人:燕无疆握紧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阿九拖着伤躯站在最前,山魈特有的腥气混着血味扑面而来,那股味道刺鼻而浓烈;苏挽月的药囊在腰间晃,里面装着她阿爹留下的最后半瓶止血散,药囊晃动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走。\"他踢开脚边的碎石,碎石“咕噜咕噜”地滚动着,朝幽冥海迈出第一步。
血月突然剧烈震颤,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摇晃着,发出一阵沉闷的“嗡嗡”声。
陈墨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般的轻响——那是虚影消失的地方,有片极淡的影子飘起来,像片被风卷走的纸,在风中轻轻飘荡。
他没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
幽冥海的浪声近了,那浪声“哗哗”作响,仿佛是大海在咆哮。
陈墨能看见海水表面漂浮的星芒,那是反物质与空气摩擦产生的光,那些星芒闪烁不定,如同夜空中的繁星。
他摸了摸心口的钥匙,突然想起虚影消失前扭曲的脸——那些闪过的面容里,有一张和他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海风吹起他的衣角,发出“呼呼”的声响。
苏挽月的手悄悄勾住他小指,她的手微微颤抖着;燕无疆的剑鸣重新响起,“嗡嗡”声在空气中回荡;阿九的低吼混在风声里,低沉而有力。
他们踩着月光,走向那片能湮灭一切的海。
而在他们身后,血月裂缝深处,一道与虚影轮廓相似的黑影,正缓缓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