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
祝公公身边的两个小太监去了一趟冷宫。
望着案上的几样物件,元妃的目光被其中一条白绫紧紧锁住,再也挪不开。
白绫,白绫……
徐妃当年也是死于此。
那悬在半空中的身影在布满灰尘的微弱光线中,来回轻晃着。
她脚上那双青玉云锦的绣鞋垂下几缕珍珠流苏。
那一幕,深深烙印在元妃的回忆里,无法抹去。
“这是何意?”元妃冷笑,“不过是弄丢了一支九凤珠钗,陛下就要不顾多年夫妻情分,要本宫自裁不成?”
她又瞥了一眼这两个小太监,“连祝英都不来,只派你们两个小的,眼里真是没人了。你们去回禀陛下,若想让本宫死,还请拿出明确的罪名来,否则本宫绝不依从!”
她本就是做过皇后的人。
厉声呵斥,颇有几分威压。
两个小太监没法子,忙又去跟祝公公回话。
祝公公是全程从头看到尾的,自然明白元妃非死不可,且陛下不愿再看见她。
谁愿听一个已经败坏了贞洁、给自己头上戴了一顶十足绿帽的女人狡辩呢?更何况,这女人还极有可能是杀了徐妃的凶手。
既如此,有什么话还是去底下找阎王爷说吧。
横竖都是一死,又何必给自己添堵呢。
只是元妃身份特殊,若不能让她乖乖赴死,皇帝那边他们就交不了差,事关宫闱丑闻,更关乎圣上颜面,此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哪怕聪明如祝英,这一刻也有些犯难。
一个小宫娥过来了。
“祝公公,我们娘娘想见一见元妃。”
祝公公认出了,这是良妃身边的人。
再往远处一瞧,但见良妃已然端立在那儿,素手合袖,一身端庄清丽,盈盈一笑,满是温婉和煦。
“见过良妃娘娘。”祝公公忙上前。
良妃莞尔:“本宫刚巧经过这里,瞧见了方才那两个小太监进了冷宫,既然此事让祝公公这般苦恼,不如让本宫去劝劝她呢。”
“这……”
“祝公公放心,陛下要的是她的一条命,至于怎么死,其实并不重要。”良妃望向冷宫的宫门,目光悠长。
“娘娘慧眼,那就……烦劳娘娘尊驾了。”
良妃只身一人进了冷宫。
就连那小宫娥都被留在了门外。
“此事越少人知晓越好。”良妃柔声道,“在宫中想要活得长久,那就得做个瞎子聋子;你们虽为奴,但这些年侍奉尽心,本也不该掺和进来,我与她有些旧账未清,人多了反而不妙。”
幽幽丢下这话,她已迈入宫门。
穿过荒凉的庭院,走进元妃所在的宫室。
她一眼就瞄见摆在案上的几样东西,不动声色地笑了。
上前伸手轻轻拂过,她淡笑:“元妃姐姐可曾想过,自己竟也有今日。”
“你来做什么?”元妃从未将这人放在眼里。
看向良妃的视线满是不屑厌恶。
良妃?呵,不过是跟在徐妃身边的宫女罢了。
运气好,又得徐妃举荐,才有了恩宠,一跃成为妃嫔之列。
良妃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家世,给自己提鞋都不配。
“来送一送咱们昔日的皇后娘娘呀。”良妃笑了,“生死之际,还是该有故人相陪,方不显孤苦寂寥。”
“哼,那你不如也选一样好了,说的比唱的好听,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样狐媚的把戏!”
“臣妾可不敢。”良妃寻了一张距离元妃最远的椅子坐了下来,“臣妾自戕乃重罪,没有陛下的赐死,臣妾没这么大胆子。”
“良妃屈尊降贵来这冷宫,难道只是为了看笑话?”
“不是看笑话,是来看看当初作恶之人的下场。”
良妃淡漠地凝视着元妃,“当初的事情你我心知肚明,若不是你心虚,也不会急着要杀琮章灭口;你是怕徐妃之子留在世上,日后羽翼丰满,会成为心腹大患;斩草必除根,你从来如此,心狠手辣。”
元妃昂起下巴,面无悔意。
“徐妃当年盛宠,屡次以下犯上,本宫容不下她有什么错?她后来自行了断,也是本身受不了这福气,福薄之人若强求不属于自己的恩宠,到头来只有死路一条。”
“说得好。”良妃居然缓缓点头,“这么说,你如今也算福薄之人了,这三样里我觉着还是白绫最适合你。”
元妃瞪了过去。
“白绫最是干脆利落,不像这毒药、鸩酒,死状难看。”
“出去。”
“元妃娘娘。”
“给本宫出去!”元妃怒了,“你这样低劣的贱人也配在本宫跟前说话?滚!”
良妃抿紧嘴角,缓缓起身。
像从前那样,仿佛元妃还是皇后一般,她规矩地盈盈屈膝,行了个最标准的宫礼。
元妃眼睛根本不看她。
良妃走到门口,突然一个箭步绕到元妃身后,快如闪电一般从袖口抽出一根白绫,紧紧勒住了元妃的脖颈!
这一下太快,快到元妃几乎反应不过来。
隔着椅子,她一时间都抓不住身后良妃的袖子。
呼吸都积压在了胸腔,憋得她两眼发黑,拼命抵抗;而她身后,良妃面无表情,快速地又给白绫打了个死结,将一头死死拽在掌心,几乎勒得手掌发白,却丝毫不松手。
冷宫之外。
里头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像是椅子倒地的声音。
祝公公等人吓了一跳,小太监刚想探进宫门看一眼,被祝公公冷冷制止。
约莫一刻钟后,良妃才从冷宫里出来。
祝公公眼锐,一下子就看到了她那双手上的伤痕。
“元妃娘娘自知罪孽深重,已选白绫自裁身故,还请祝公公派人进去打扫一番。”良妃温柔的声音依旧那样平淡。
“是……”
良妃领着小宫娥离去。
回到宫中,等奴婢们打了热水来,便屏退左右。
将一双手浸泡在温热中,任由热度漫过手背,带来一阵阵痛快的刺痛。
到这一刻,她才觉得有些力竭,两条胳膊抖个不行。
洗了手,取了一丸药来服下,她一阵快活:“还是盛娘子给的药好用。”
若无盛娇,她的身子哪能有这样好的状态;
若无盛娇,她又怎能有气力亲手了结那个女人!
镜子里倒映出良妃的半张脸,尽是大仇得报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