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细想,今日勾结北原,太子做得都能这般胆大放肆,可见绝不是头一次!儿臣恳请父皇彻查东宫,还朝野上下一个清明朗朗!也不能叫枉死的忠魂无法昭雪!”
魏琮章跪在梁世栋身边,一字一句都深入人心。
不仅如此,他还拿出了相当充足的证据。
一应证据、证词都严丝合缝,逻辑合理,判定可信。
能拿到众朝臣面前公开,魏琮章做了十足的准备。
谢言也站了出来,与二人跪在一处:“启奏陛下,老臣与盛文祥乃故交,当年的事情老臣本就觉得不对,以盛文祥之能耐决心,要做一桩坏事又何必这般兴师动众?他一手书法出神入化,要模仿谁的笔迹不是信手拈来?何须要用自己的字迹,这不是明摆着将把柄送出去么?”
“陛下,老臣这些年也在暗中调查,查到了好些太子与冯钊勾结的证据,都已在此,还请陛下明鉴。”
又是一桩指证明晃晃地摆在眼前。
皇帝却没有动怒,只是一一收下。
好像隐忍多时,一朝爆发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阳光如瀑,自殿外倾泻照进。
照亮了那一块块齐整光亮、又被磨得隐隐发白的地砖上。
此刻,观复学堂内。
盛娇刚刚结束了一节授课。
女学生们叽叽喳喳围着她请教,她一一解答。
这些女学生有官宦之家的千金,也有平民出身的女儿,在观复学堂内,都着统一的女学生装扮,看着轻便简约,又满是温雅的书卷气。
送走了这些学生,盛娇望了一眼外头,已经日上三竿。
回厢房看着书籍卷宗,任由清风入室,吹拂起几片落下的青叶,刚好就落在了她的裙摆上。
江舟来时,刚巧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温馨又典雅的画卷。
心腾地一下动了。
好像那一年郊野初见。
一见便记到今日。
他轻轻咳了一声:“亏你还有闲情逸致看书,朝堂上都快翻天了。”
“庄王今日一定倍感压力,希望他能撑得住。”她弯眉浅笑。
“你倒是信得过他,这样要紧的事情也交给他去办,就不能另选一个人么?谢大人,或者梁大人都可以,他们都是忠诚勇敢之人,自有一番赤诚。”
盛娇却摇摇头:“庄王最适合,他若不能以能耐、人品力压如今的太子,往后又怎能让满朝官员信服;这条路很难,要挡得住赫赫君威,也要能挡得住那些朝臣们的刁难,只要他露出一丝半点的破绽,就会溃不成军。”
“你也知道很难。”江舟突然明白了,“但你还是让他去做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合拢书册,捡起裙摆上的落叶把玩,“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想要什么得自己去争取。”
“况且,他是我教出来的,他是徐妃之子,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说着,她撩起眼,眸光里是一闪而过的锐利。
江舟拿起她吃了一半的茶一饮而尽:“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父亲如何了?”盛娇问起另一桩事。
“他领了陛下给的差事,这会儿正在巴临忙得热火朝天呢,咱们不必担心他。”
“好。”
过了晌午,二人结伴回府。
盛娇让桃香去玉人堂坐镇,她则留在府中等候佳音。
午时已过,门房来报,说是庄王殿下到访。
“有请。”
庄王快步而来,一路掠过抄手游廊,身边郁郁葱葱、浓墨重彩的绿荫繁花竟半点不能吸引他。
径直到了花厅内,他顾不上与江舟打招呼,到了盛娇跟前,低头拱手,无不恭敬道:“见过先生!幸不辱命,先生所托,今日琮章办到了。”
盛娇起身回礼:“多谢殿下。”
“我视先生为吾之师,先生在我眼中就如同自家长辈,先生这般客气,是在折煞我了。”
魏琮章两眼清明,又看向了江舟,嘴角动了动,一番欲言又止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将今日在朝堂之上的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了盛娇。
“陛下已经下令彻查,不日就会有废黜太子的诏书下来,这下就连原本站在太子那边的朝臣都无话可说,此行比想象的还要顺利。”
“一切准备就绪,自然会以摧枯拉朽之势了结。”盛娇温婉道。
“太子并非草包,他也准备了各种应对之策,只是咱们的证据太全,那些太子羽翼见势不好,一个个都招了,若非如此,还不会这样顺利。”
“是啊,他当然不是草包。”
为了扳倒他,她筹备了这么久,吃了不知多少苦。
正说着,庄王近侍匆忙来报:“殿下!宫中传来消息,良妃娘娘病情危重,陛下让您即刻入宫!”
霎时,魏琮章脸色发青。
良妃躺在迎着日头的软榻上。
身子没了气力,但人还是清醒的。
她还很开心。
这么久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高兴过。
皇帝不忍地看着她:“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就……太医何在?你们是怎么照顾良妃的?”
太医们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正不知怎么回话时,良妃虚弱道:“陛下息怒,是臣妾自己的身子不中用,多亏了太医们悉心照料,臣妾才有了重新伴驾的机会;臣妾的身子虚弱,是臣妾福薄,臣妾不愿牵连其他无辜的人。”
说话间,只觉得一股气血上涌,顿时脸颊热热的。
在皇帝看来,良妃如今面若桃花,容色更添三分。
这在一个病重之人身上是极不正常的。
魏琮章与盛娇一前一后抵达。
“你来得正好,赶紧给良妃瞧瞧。”皇帝忙命令盛娇。
盛娇上前,把脉相看,施针问药。
良妃突然紧紧握住她的掌心,笑着摇摇头:“陛下,不用让女君大人忙碌了,臣妾的身子臣妾自己最清楚……臣妾有几句话想单独与陛下和琮章说,还请陛下恩准。”
盛娇心头微动。
眸光看过去,与良妃视线交汇。
良妃的眼眸温润,像是小鹿一般,好像已经放下了这世间所有的牵挂。
“好……”皇帝应了。
盛娇退了出去,就候在殿外廊下。
天边,趁着暮色浓重,一颗极为明亮的星悄然升起。
“陛下,臣妾要与您认罪,那一日在冷宫中,是臣妾亲手勒死了元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