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军统局本部。
戴笠办公室内的烟雾比之前更加浓重,几乎令人窒息。
当戴笠看到电文中关于“日军内斗已无法扭转南京陷落”的补充内容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原本还存有一丝幻想,希望日军“内部动作”能给南京带来一线生机,哪怕只是再拖延一段时间也好。
但来自南造云子的警告,彻底粉碎了这最后的希望。
“螳臂当车。。。注定的事实。。。”戴笠喃喃自语,脸上露出一抹惨笑。
他仿佛能看到,在日军高层那冷酷的棋局上,南京这颗棋子已经被判了死刑,而棋子内部的些许裂痕,根本无关大局。
“处座。。。”徐百川的声音将戴笠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这位素以沉稳着称的“四哥”,此刻脸上也写满了凝重和忧虑:“情报的指向已经非常明确了。
我们现在面临的,不是判断真伪的问题,而是如何应对这必然到来的巨变。
上报,势在必行,但。。。方式需要斟酌。”
戴笠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斟酌?还有什么可斟酌的!难道因为消息残酷就不报了吗?委员长和诸位长官必须知道最真实的情况!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处座!”徐百川连忙安抚,但语气依然冷静:“我不是说不报。
我是说,如何上报,才能让这枚“炸弹”的冲击力降到最低,或者说,才能让上峰真正重视并采纳我们的建议。
直接呈送原文,固然直接,但会不会因为结论过于骇人听闻,反而引起怀疑甚至抵触?
尤其是我们在锡澄防线打的也不算太糟,给了南京城足够的布防时间。。。。眼下主战的声音还很强烈。”
戴笠沉默了。
徐百川说得有道理。
最高统帅部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有坚决主张与南京共存亡的强硬派,也有主张保存实力以图长久的务实派。
这样一份直接断言首都不保,要求立即迁都的情报,无疑会像一块巨石投入已经汹涌的暗流,激起巨大的波澜。
处理不当,不仅可能达不到预警的效果,反而可能让自己陷入政治漩涡。
他在办公室里又焦躁地踱了几圈,突然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顾不了那么多了!百川,你立刻亲自起草一份报告!
不要原文照搬,要以我们军统局情报分析的名义,综合近日各方情报,包括前线战况,日军兵力调动、国际形势观察,特别是。。。要重点强调我们潜伏在日军高层核心情报源的最新,最紧急的判断!
语气要严峻,结论要明确,但表述要专业,客观,突出事情的紧迫性和不可逆转性!
重点就八个字,金陵危殆,迁都刻不容缓!”
他顿了顿,补充道:“报告写成后,我亲自签名。
你跟我一起去黄埔路官邸!无论如何,今晚必须让老头子看到这份报告!”
“是!我明白!”徐百川深知责任重大,立刻坐到旁边的书桌前,铺开纸张,凝神构思。
他知道,这份报告每一个字的重量。
。。。。。。。。。。
戴笠的黑色轿车,宛如一叶孤舟,驶向南京城权力核心的惊涛骇浪。
这一次,戴笠没有闭目养神,而是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车窗外的景象,仿佛要将这座即将遭遇浩劫的城市的最后模样,刻在脑海里。
沿途的景象,比之前他感受到的更加触目惊心,一种大厦将倾的绝望感扑面而来:
不仅仅是政府部门的卡车,开始出现一些穿着高级军官制服的人乘坐的轿车,也在士兵的护卫下,急匆匆地往挹江门方向驶去。
一些原本应该坚守岗位的机构,也出现了人员慌乱撤离的迹象。这种从上至下的溃退先兆,比任何流言都更具说服力。
街上的逃难人群明显增多,而且秩序更加混乱。
哭喊声,叫骂声,车辆刺耳的喇叭声交织在一起。
有人为了争夺一辆黄包车而大打出手,有人瘫坐在路边,眼神空洞地望着漆黑的天空。
警察和宪兵试图维持秩序,但显得力不从心,他们的脸上也带着茫然和恐惧。
城墙之上,探照灯的光柱扫得更急,机枪工事后的士兵身影在灯光下显得紧张而僵硬,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尘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气味。
路过一些学校,图书馆时,戴笠看到有人正在匆忙地搬运书籍,仪器,试图抢救一些文化的种子。
这种景象,更添几分文明即将沦陷的悲壮与凄凉。
戴笠的心,随着看到的每一幕而不断下沉。
他知道,陈明从天津送来的情报是对的。
这座城市的精气神正在迅速流失,抵抗的意志正在被恐慌和绝望吞噬。
现在撤离,或许还能保存一部分元气,若再迟疑,等待这座城市的,将是真正的血海地狱。
轿车终于驶入黄埔路官邸区。
这里的戒备达到了顶点,铁丝网,沙袋工事层层叠叠,哨兵的眼神如同鹰隼,检查程序繁琐而严格。
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笼罩着这片象征最高权力的建筑群。
戴笠和徐百川下车,整理了一下衣冠,拿着那份沉甸甸的报告,走向那扇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沉重的大门。
戴笠的步履坚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充满了怎样的波澜。
他带去的不再是情报,而是一份可能改变历史进程,也可能让自己万劫不复的“劝退书”。
戴笠和徐百川被引到一间小会客室等候。没过多久,侍从室主任钱大钧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他显然已经得知了戴笠的来意,没有过多寒暄,直接低声道:“雨农,报告给我吧,总裁正在和几位长官开紧急会议,我现在就送进去。”
戴笠将报告递上,补充了一句:“钱主任,情况万分紧急!请务必请总裁即刻御览!”
钱大钧深深看了戴笠一眼,点了点头,拿着报告快步离开。
小会客室内,戴笠和徐百川相对无言,只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声和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
他们能想象到,隔壁的会议室里,正在经历着怎样一场激烈的,关乎国家命运的辩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约半个小时后,钱大钧再次返回,他的脸色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
“雨农,报告总裁看完了。”钱大钧的声音有些沙哑:“长官们。。。也进行了讨论,情况。。。大家都知道了,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