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在北玄随母姓，意味着什么吗？”
宋韫惊讶地坐直身子。
她记得蛮族部落也很忌讳这些。
他是糊涂了，还是看不上小毛猴？
“意味着不是你嫁给我，而是我嫁给你。”
摇床放在宋韫的床边，宋弃弯腰坐在脚踏上，一手扶着摇床，一手搭在床边，自自然然道。
宋韫低头。
他清亮的眼瞳里没有不忿屈辱。
只有点不好意思。
眼神飘来飘去，脑袋也越来越低。
宋韫怔住。
他知道还做这种决定。
“她若跟我姓，属籍可就落在宗室了。”
宋韫扯扯宋弃的耳朵。
“这你也无所谓吗？”
她的手有些凉，宋弃拉下她的手在掌心搓了搓。
“无所谓，宋晏宁，一听就跟皇家沾亲带故。说起来，是我们小毛猴占便宜。”
他倒洒脱，宋韫哭笑不得。
过后又禁不住可怜他。
“你一点都不记得你父母的事了么？”
“不记得。”宋弃很平静，“你能记得你母妃的事么？”
“母妃在我还没记事的时候就去世了，”宋韫摇头，“我哪记得呀？”
“那不得了，”宋弃捏捏她脸颊软肉，“打我记事，我也就是孤儿了。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爹娘是什么东西，还以为是食物呢。”
这话说的，可太闻者伤心又细思极恐了。
宋韫想起他吃东西时那种挑挑拣拣的神气，不敢琢磨他以前填不饱肚子时都是怎么过的。
“吃吃吃，”她摸着他漆黑的发辫，故意嫌弃道，“难怪小毛猴那么好吃，抓着什么都往嘴里送。原来是随了你。”
“人家才生出来，”宋弃不满，“正长身体呢，不吃怎么长？”
天渐渐变长，夜就短了。
两人依偎在一起咕咕哝哝说话，没说几句，外面宫人就起来走动了。
这意味着他该走了——宋韫蹭蹭他下巴的斜纹，没蹭掉。
“我哥不喜欢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你赚钱可以，不要太惹眼。”她勾着他的小指劝道，“闹到御前，你落不了好。”
担心他？宋弃心花怒放，拉过她的手十指交握，直起腰在她唇瓣上重重一亲，“我知道。名字的事劳你费心了。”
宋韫想了两天，终于派黄公公往皇宫走了一趟。
黄公公回来时带着宗正，“陛下同意了，还夸公主名字起得好。”
宗正仔细问了出生时辰，又小心记下名字。
黄公公笑道：“恭喜公主，恭喜小殿下。”
宋韫不解，黄公公道：“陛下有意册封小殿下呢。”
摇车里的小毛猴醒了，咿啊咿呀的甩着手蹬着腿。
“小殿下真乖啊。”
黄公公乐呵呵道，转头看完事了，便起身送宗正出去。
宋韫走到摇床边，一探头。
看见熟悉面孔，小毛猴立刻兴奋地咧嘴啊啊笑起来。
摇床边的桃枝花瓣早落光了。
宋弃寻不到花瓣不落的桃枝，便自己用粉纱堆成花瓣粘在枝丫上——
只因小毛猴那晚对着光秃秃的树枝瘪起了没牙的嘴。
“小毛猴，你可真招人喜欢呀。”
宋韫点点她的小鼻尖。
小人儿笑得更欢了。
满月酒宴也在行宫办。
皇帝不仅亲自到场主持，还送了郡主封号做贺礼。
如此一来，关于孩子父亲没有在场的疑虑也没人再提了。
陈太后一定要让宋韫坐双月子养身体。
因此在前头热闹吃宴时，她和偷溜出来的宋弃躲在内殿数贺礼。
因为皇帝重视，城里的世家大族也铆足了劲往行宫送礼。
光各式各样的长命锁都有几十个。
“这些人有病吧，小孩脖子能戴这么重的东西？”
宋弃没好气把长命锁盒子堆到角落去。
“你懂什么？”宋韫坐在软椅里指挥他开新礼盒，“像这种礼，都是看在我哥面子上送的。自然越贵重越好啦。”
“搞不懂你们汉人。”
宋弃又开了一个长命锁的盒子，他嘀嘀咕咕送去角落。
“还发牢骚。”宋韫要从椅中起身过去，听见殿外廊下春音的问安声，哎呀一声，“我哥来了。”
“慌什么。”宋弃不急不躁整理起仪容，又踱到门边站好。
宋韫无语，正要开口，绣帘掀起，走进一道明黄身影。
穿戴一新的小毛猴趴在皇帝怀里，嫩生生的小脸上还有几道脂粉印记。
不知道是些什么人抱过她亲过她，宋韫心里一阵不舒服。
她埋怨道：“哥哥，你看她脸。”
宋昱垂眸，一笑：“几位老夫人见她可爱，抱了抱。她倒不怕生，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瞅住人瞧，一逗就笑，叫人怎能忍得住？”
“天子陛下。”
宋弃冷不丁在门边一出声。
宋昱诧异回头，看见他身上衣服，想起他是谁了。
“大巫后还没走？”宋昱没理他，问宋韫。
宋韫说：“想着满月给宋晏宁祈福呢。”
蛮族人那一套，宋昱轻嗤。
不久前他派大巫后到德王陵寝祭奠。
那个年老的大巫围着火堆手舞足蹈，一会鬼哭一会狼嚎。
其情其景，凄厉可怖。
宋昱想起便脊背生寒。
他冷脸让宋弃下去，“公主这里是你能随便来的？”
宋弃越过他的肩膀，冲宋韫撇撇嘴，而后一撩帘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