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这一点,铁勇心中最后那点不甘的火星,也彻底被冰冷的绝望所淹没。他垂下头,不再去看铁韦杰的脸,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又一次凌迟。
“好,既然如此,此事就这么定了。”铁韦杰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平淡,他将那柄杀熊的短刃收回鞘中,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刚敲定的不是一笔四十块灵石的封口.交易,而仅仅是决定了晚饭吃什么。
他没有提什么时候给灵石,铁勇和铁成也没有问。
“此地血腥气太重,很快会引来其他妖兽,我们必须立刻离开。”铁韦杰环顾四周,目光在妖熊那庞大的尸体上停留了一瞬,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似乎是在可惜那些无法带走的血肉材料。
说完,他大步走到两人面前。
然而,铁韦杰弯下腰,伸出两只蒲扇般的大手,一只手抓住铁勇的后领,另一只手抄起地上半昏迷的铁成。
“走!”
只听一声低喝,铁勇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传来,整个人被硬生生从地上提了起来,像一个破旧的麻袋被甩到了铁韦杰的左侧腋下。紧接着,铁成也被他用同样的方式夹在了右侧。
“呃啊……”伤口被这粗暴的动作猛烈拉扯,剧痛如潮水般涌来,铁勇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眼前阵阵发黑。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两旁的树木化作一道道模糊的绿影,飞速向后倒退。铁韦杰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他明明带着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奔行在崎岖复杂的山林中,却如履平地,气息悠长而平稳,丝毫不见紊乱。
时间,在颠簸与剧痛中一点点流逝。
铁勇的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反复横跳,他将所有的精力都用来辨认方向。这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然而,辨认的结果,却让他如坠冰窟。
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按照他们来时的路线,此刻的阳光应该从他们的左前方斜射过来。可是现在,那昏黄的日光,却顽固地挂在他们的右后方!
不对!
这个方向,完全不对!
这不是回铁家的路!他们正在朝着妖兽山脉更深处、更危险的腹地前进!
一个激灵,铁勇猛地清醒过来。他强忍着颠簸带来的眩晕感,奋力抬起头,视线越过铁韦杰的肩膀,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地貌。
半刻钟后,一棵巨大的、树冠几乎拦腰折断的歪脖子老松,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铁勇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棵树!他认得那棵树!那是他们之前深入山脉时,用来标记路线的一个重要航标。按照归途,这棵树应该被他们远远地甩在身后,可现在,它却出现在了前进的方向上!
一股比面对黑风妖熊时更加刺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铁韦杰!”铁勇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变得尖锐嘶哑,“这条路不对!这不是回去的路!”
他这一声嘶吼,连带着被夹在另一边的铁成也惊醒了几分,迷茫地睁开了眼睛。
铁韦杰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他将两人从腋下轻轻放下,让他们靠在一块巨大的山岩上。整个过程,他的动作依旧平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拧开水囊,自己先灌了一大口,然后才将水囊递到铁勇面前。
铁勇没有接,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
“你到底想带我们去哪里?!”
面对铁勇的质问,铁韦杰的脸上没有丝毫被揭穿的慌乱,甚至连一丝意外都没有。他只是平静地收回水囊,那双眼睛里,曾经的憨厚、算计、悲愤……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近乎冷漠的理性。
“如今我一人,灵力在之前的战斗中消耗了七七八八。”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万一在归途之中,再遇上妖兽,我未必有把握能应付得来。”
他顿了顿,目光从铁勇和铁成那两张苍白如纸的脸上扫过,继续说道:
“更何况,还要带着你们两个。”
“因此,倒不如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你们休整一下。等你们恢复一些行动能力,到时候不管是要战要逃,起码都有自保之力,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
轰!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巨石,砸在铁勇的心湖里,却激不起半点愤怒的浪花,只有一片冰冷的涟漪。
因为,这番话……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是啊,他铁韦杰凭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带着两个毫无战力的“累赘”穿越危险的妖兽山脉?让他们恢复战力,既是为他们好,也是为他自己减轻负担。这个理由,完美到让人找不到一丝一毫反驳的余地。
铁勇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质问和怒火,都被这冰冷的逻辑堵死在了喉咙里。
他转头看向铁成,铁成也正看着他。两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无力、茫然,以及……别无选择。
他们还能说什么?
说“我们不信你”?然后呢?让他把自己扔在这里等死?
说“你必须现在就送我们回去”?凭什么?凭那虚无缥缈的“兄弟情义”,还是凭那尚未到手的四十块灵石封口费维持的短暂情谊?
在绝对的实力和无懈可击的逻辑面前,所有的挣扎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好。”
许久,铁勇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答应,而是在签署一份魔鬼的契约。
铁韦杰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