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勇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被牵动的剧痛,如同最清醒的毒药,瞬间驱散了他脑海中所有不切实际的怒火与冲动。
满意吗?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他的心上。他当然不满意!他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伪善的屠夫千刀万剐,用他的血来祭奠自己和铁成死去的信任!
可是,然后呢?
然后,他和铁成这两个重伤的人,就会被铁韦杰轻而易举地扭断脖子,和那头黑风妖熊一起,成为这片山林里无人问津的腐肉。
而铁韦杰,则会带着那颗价值连城的妖丹,带着所有的战利品,毫发无伤地回到家族,编造一个更加完美的、关于“兄弟情深、力战妖熊、不幸牺牲”的悲壮故事。
风险与收益,生与死……这道选择题,残酷得不给人任何幻想的余地。
那股滔天的怒火,在冰冷的现实面前,就像被巨浪拍打的篝火,迅速地黯淡、熄灭,只剩下一点不甘的火星,在心脏最深处苟延残喘。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躺在身侧的铁成。
铁成刚刚从昏迷中挣扎着醒来,神智依旧混沌,但“二十块灵石”这个词,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他那双涣散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铁韦杰,眼神里混杂着比铁勇更加赤裸的东西——那是对死亡的极度恐惧,和对那笔巨富的、近乎本能的渴望!
当铁勇的目光投过来时,铁成干裂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他没能说出一个字,但那双眼睛里的祈求与妥协,已经说明了一切。
活下去。
他们都想活下去。
这个念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他们此刻唯一的共识。
铁勇的视线从铁成脸上移开,重新落回铁韦杰身上。他看到对方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仿佛一个经验老到的猎人,在欣赏着落入陷阱的猎物,做着最后徒劳的挣扎。
“好。”
一个字,从铁勇的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他感觉自己的脊梁骨,在说出这个字的同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底压断了。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补完了后半句:“……我答应你。”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铁成那边也发出了一声微弱但清晰的“嗯”声,像是在为这场屈辱的交易,落下最后一个确认的印章。
“就这样说定了。”
铁韦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不是之前那种憨厚热情的笑,也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一种……商人敲定一笔大生意后,那种带着淡淡满意与掌控感的、公式化的微笑。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对两人的选择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
二十块灵石,对于铁勇和铁成来说是天文数字,但对于他铁韦杰而言,或许只是这次“狩猎”收益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用这一小部分,买下两个活生生的“人证”,买一个“清白”的名声,这笔买卖,划算至极!
至于那头妖熊的尸体……
铁勇和铁成,自始至终,连提都不敢提。
他们心里都清楚,那颗被铁韦杰妥善收起的妖丹,其价值,恐怕是这四十块灵石的数倍乃至十倍!更不用说那四只熊掌和其他材料。
但他们不敢问,也不敢要。
此刻的他们,就是砧板上两条奄奄一息的鱼,而铁韦杰,就是那个手握屠刀的厨子。鱼,是没有资格和厨子讨价还价的。
铁勇的内心,被一种巨大的矛盾与屈辱感反复撕扯着。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就在一炷香之前,自己还敢指着铁韦杰的鼻子,怒斥他“当枪使”、“独吞宝物”?那时候的自己,明明也是重伤在身,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勇气?
而现在,面对这赤裸裸的收买与羞辱,自己却连一个“不”字都说不出口?
那股名为“勇气”的东西,去哪了?
一个冰冷的答案,在他脑海中浮现。
说到底,还是因为筹码变了。
之前,他以为铁韦杰是设局陷害,是奔着让他们死去的目的去的。在那种必死的绝境下,撕破脸皮,放手一搏,是唯一的选择。他吼出的那些话,不仅仅是愤怒的宣泄,更是一种隐晦的威胁——他们两人在族中并非无名之辈,亲友故交不少,如果他们死得不明不白,而铁韦杰一个人活着回去,必然会引来无穷无尽的追查与麻烦!
他是在用家族的规矩和人言可畏,来赌铁韦杰不敢做得太绝!
那是一场弱者在绝境中,挥向强者的、虚张声势的刀。
可现在,铁韦杰没有选择“灭口”,而是选择了“收买”。
他给了一条活路,一条铺满了灵石的、金光闪闪的活路。
这就让之前的一切威胁,都变成了笑话。继续叫嚣?那不再是玉石俱焚的悲壮,而是不识好歹的愚蠢。铁韦杰完全可以把灵石收回去,然后“无奈”地看着他们两个“不知感恩的兄弟”因为伤势过重而“不幸”死在山林里。
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跪着,可以活,还能拿到钱。站着,就得死,死得一文不值。
想通了这一点,铁勇心中最后那点不甘的火星,也彻底被冰冷的绝望所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