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外,院落的角落,那口盛满了清水的大水缸,表面平静无波。
突然,缸内水面中央毫无征兆地凹陷下去,形成一个微小的旋涡。
旋涡急速扩大,整缸清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底部狠狠一攥!
“哗啦——”
一道水桶般粗细的浑浊水柱,冲天而起,撞破了水缸的平静!
它没有化作王寿那般灵动的龙形,更没有丝毫美感可言,就像是一条被强行扭曲的蛮牛,以最原始、最粗暴的姿态,被刘民那霸道的精神力硬生生从院中“拽”进了静室之内!
水柱穿过石门,带着一股泥土的腥气,朝着那柄悬浮在半空、通体赤红的长剑,当头砸下!
“刺啦——!!!”
一声比之前王寿淬火时尖锐、狂暴十倍的锐响,轰然炸开!
那不是水与火的交融,更像是冰与油的对抗!
巨量的白色水雾瞬间爆发,比之前的雾气更加浓厚,更加滚烫,几乎在眨眼间就将刘民的身影彻底吞没。
灼热的蒸汽如同沸水般扑打在皮肤上,带着一股浓烈的、被烧灼过的铁锈味和泥土的腥味,呛得人几乎要窒息。
刘民站在浓雾中央,纹丝不动,他的心神,全部都集中在那柄正在经历最终蜕变的长剑之上。
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最后一缕白烟消散,静室内的景象重新变得清晰。
刘民收回了那团已经变得有些黯淡的磷火,它化作一缕白烟,重新钻入了他的掌心。
静室中央的地面上,一片狼藉的湿漉水迹之中,静静地躺着一柄长剑。
只是……
刘民脸上的那一丝期待,在看清长剑全貌的瞬间,便彻底凝固了。
这……这是什么东西?
没有王寿那柄剑的玄铁色泽,更没有那份内敛的寒芒。
眼前的这柄剑,通体呈现出一种灰不溜秋的暗沉色,像是生了锈的铁块。
剑身之上,并非光滑如镜,而是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坑洼与麻点,仿佛一个生了天花的可怜人,丑陋到了极点。
剑刃处倒是勉强能看出一条线,却也歪歪扭扭,毫无锋利之感。
整柄剑,与其说是武器,倒不如说是一块被胡乱敲打成剑形的、未曾打磨的顽铁。
它就那么躺在地上,散发着一股廉价、粗制滥造的气息,与王寿那柄“伪法器”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失败了?
这个念头,不可遏制地从刘民心底冒了出来。
他缓缓地走上前,弯下腰,将那柄“丑剑”捡了起来。
入手冰凉,分量倒是十足,沉甸甸的,充满了金属的质感。
刘民的内心,在经历了最初的愕然之后,迅速恢复了那份惯有的冷静。
他不是一个会被情绪左右的人,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为何失败。
他握着那丑陋的剑柄,手腕轻抖,模仿着自己之前的动作,让剑身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没有剑鸣,没有破空声。
那剑身划过空气,竟是带着一丝沉闷的“呼呼”风声,像是在挥舞一根烧火棍。
刘民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随即,他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屈起,对着那布满麻点的剑身中段,轻轻一弹。
“噗。”
一声极其沉闷、短促的声响发出,像是手指弹在了湿透的木头上,没有半分金铁之音该有的清越。
然而,真正让刘民瞳孔一缩的,是声音响起的同时,在他手指弹中的位置,一道肉眼可见的、发丝般纤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骤然浮现!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不过是轻轻一弹,这柄他耗费心神提纯、塑形而成的长剑,竟然……直接崩裂了!
这已经不是失败了,这是彻头彻尾的、毫无价值的垃圾!
刘民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他凝视着剑身上那几道刺眼的裂纹,脑中飞速地回想着整个过程。
磷火的温度足够,提纯的效果从滴落的铁水来看,应当不比王寿的琉璃真火差太多。塑形虽然粗糙,但主体结构是完整的。
淬火……虽然手法野蛮,但目的也达到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禁制……符文……”刘民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吐出了这四个字。
他猛然想起了王寿那柄剑上,那金黄二色、交相辉映的奇妙图案。
王寿说过,他的琉璃真火在强行弥合两道符文的冲突。
难道说……
一个大胆的、近乎颠覆性的猜想,在刘民的脑海中轰然成形!
“莫非,那禁制和符文,不仅仅是赋予法器‘锋锐’、‘坚固’这类超凡特性那么简单?”
刘民的眼神越来越亮,仿佛拨开了一层迷雾。
“它们……更像是一种‘骨架’!一种用灵力构建的、深入金属内部的稳定结构?”
他想到了王寿所说的,材料的品质决定了法器的“下限”。凡铁之所以是凡铁,就是因为它本身无法稳定地承载灵力。
而符文,或许就是一种后天植入的“灵力经络”,它强行将那些被提纯后,看似纯净却依旧松散的金属粒子,从最微观的层面,牢牢地“锁”在一起!
没有这个“灵力骨架”的支撑,他提纯出来的精铁,看似纯度很高,实则内里就是一盘散沙!
外强中干,一触即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刘民喃喃自语,心中的所有困惑与不解,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他看向手中这柄布满裂纹的丑剑,眼神中再无半分嫌弃,反而多了一丝验证猜想的狂热。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他握紧了剑柄,目光扫过静室角落,那里有一块之前被王寿丢弃的、拳头大小的顽石。
他大步走了过去,高高举起手中的“废铁剑”,对着那块坚硬的石头,毫不犹豫地猛劈而下!
他甚至没有动用灵力,只是纯粹的、肉体的力量!
他想看看,这没有“灵力骨架”支撑的百炼精铁,其本身的强度,究竟如何!
“咔嚓——!”
一声清脆到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彻整个静室。
然而,碎裂的,却不是那块顽石。
在剑刃与石头接触的刹那,刘民手中的长剑,仿佛一件被风化了千年的瓷器,从接触点开始,瞬间分崩离析!
“铛啷啷……”
无数大大小小的金属碎片,如同天女散花般四散飞溅,掉落在地,发出一连串杂乱的声响。
不过眨眼功夫,他手中那柄完整的长剑,就只剩下了一个光秃秃的剑柄,以及一小截与剑柄相连的、不到三寸长的断刃。
而那块被劈砍的顽石,表面仅仅只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白痕。
刘民低着头,怔怔地看着手中这可笑的残骸,又看了看满地的碎片。
一股寒意,比磷火的阴冷更甚,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王寿没有说谎,更没有夸大其词。
炼器,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也远比他想象的要……残酷。
火,只是工具。
材料,只是基础。
而那玄奥的符文,才是将一切融合,赋予其“魂”的关键!三者,缺一不可!
没有入品的灵材,没有玄奥的符文图谱……他这条路,难道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