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叫归墟的骨哨在金砖上磕碰出几声脆响,停在了夜玄凌的皂靴旁。
苏清漪刚把手里的解剖刀擦净,眼角的余光便扫到了摄政王那一瞬间的僵硬。
他没动。
按照这位爷平日里宁杀错不放过的行事风格,这种关键证物早就该被他捏在手里了。
可此刻,夜玄凌的脚尖却克制的向外一撇。
骨哨被这看似无意的一脚,无声无息的踢进了龙椅阴影的夹角里。
苏清漪眉心微不可查的跳了一下。
这一脚踢得很有水平。像是在嫌弃脏东西,又像是在刻意掩埋。
他在怕?还是在藏?
没等她细想,大殿内原本还能勉强站着的几个老臣,终于顶不住太后尸身散发出的恶臭,两眼一翻,接连倒地。
空气中那股蛋白质腐烂又带着焦糊的味道,比停尸房炸了还提神。
“各位大人这心理素质不行啊,以后还怎么跟本官混?”
苏清漪嘴上吐槽,手却不慢。
她从医药箱底层摸出一瓶贴着百草堂特供标签的棕色玻璃瓶。那是她用高压蒸馏法提纯的辟秽散喷雾,主料是陈年艾叶和雄黄,还加了能把人呛晕的薄荷脑。
“捂住口鼻!”
她低喝一声,按下喷嘴。
一股清凉辛辣的气息瞬间席卷全场,硬生生压过了那股尸臭。
那几个快要休克的太医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肺管子都被捅通透了,涕泪横流的爬起来谢恩。
雾气散去,太后那枯槁的尸身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
她肘弯处那个曾埋着骨针的孔洞,此刻正缓缓渗出墨绿色的脓血。
“封……封锁慈宁宫。”
小皇帝的声音还带着颤音,但他死死抓着龙椅扶手,指节发白,愣是没让自己倒下去。
这孩子一夜之间,被迫长大了。
“苏爱卿,这蛊毒源头,朕命你彻查到底。朕要知道,这深宫之中到底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臣遵旨。”苏清漪摘下染血的手套,随手扔进火盆,“既然要查,那就得从根上挖。昨晚那个周嬷嬷断气前,嘴里一直念叨着地龙吞婴图,这慈宁宫的寝殿底下,怕是还有个咱们不知道的包厢。”
她在赌。
赌太后这种控制欲强的反派,有把战利品或黑历史藏在床底下的习惯。
夜玄凌此时已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他深深看了苏清c一眼,转身走向寝殿那一面看似严丝合缝的屏风墙。
随着机关轰鸣,一道暗门在灰尘中缓缓开启。
苏清漪刚要抬脚往里冲,一只带着寒意的大手横在了她面前。
“若见青铜匣,勿碰。”
夜玄凌的声音压得很低,透着一股罕见的凝重。
苏清漪脚步一顿,抬头对上那双幽深的眸子。
这男人的眼神里藏着事儿,而且是大事儿。
“王爷这是怕我黑吃黑?”她挑眉,故作轻松的调侃。
夜玄凌没接茬,只是收回手,侧身让开,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苏清漪耸耸肩,拎着防风灯钻进了密室。
这里没有想象中的金银财宝,空气干燥得有些过分,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檀香气。
密室尽头,供桌上没有牌位,只放着一只造型古朴的青铜匣子。
“切,我就知道。”苏清漪翻了个白眼,“越不让碰的东西,往往才是通关道具。”
但她不是那种恐怖片里作死的主角。
她没去动那个匣子,目光反而被匣子上方挂着的一幅褪色刺绣吸引了。
那绣工很诡异。用的不是寻常丝线,在昏暗的灯火下泛着一种既像金属又有机质感的暗光。
苏清漪凑近了些,瞳孔骤然收缩。
发绣。
这是用真人的头发混着金丝绣成的。
绣面上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婴,女婴的脖子上挂着一枚骨哨。那形制和纹路,跟刚才夜玄凌踢进阴影里那一枚一模一样。
更要命的是,右下角的落款处,绣着一朵早已氧化发黑的并蒂莲。
那是先帝那位早逝宠妃,也就是夜玄凌亲娘的族徽!
这下逻辑通了。
太后的骨哨,夜玄凌的反应,再加上这幅诡异的发绣图腾,一切都串起来了。
这哪里是什么藏宝室,这分明是夜玄凌他娘的遗物陈列馆!
苏清漪心头一跳,职业本能让她想要看清那女婴手里抓着的东西。
她下意识的伸出指尖,想要抚平绣面上的一处褶皱。
“滋——”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那发丝的一瞬间,刺绣上没有任何明火,却瞬间腾起一股幽蓝色的火焰!
“我靠!白磷涂层?”
苏清漪反应很快,猛的缩手。但那火焰十分霸道,顺着金发丝线瞬间吞噬了整幅画卷。
那瞬间的高温,还是燎到了她的掌心。
火光炸裂中,那幅诡异的发绣化作飞灰,唯有一枚指甲盖大小、被烧得焦黑的残片,随着热浪崩落,狠狠的嵌入了她被烫伤的掌肉里。
剧痛钻心。
“你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夜玄凌的声音隔着厚重的石门传来,听不出情绪,却冷得彻骨。
轰隆!
殿外一声惊雷炸响,紧接着便是倾盆暴雨砸在琉璃瓦上的嘈杂声。
苏清漪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没管门外那个男人,而是迅速的举起受伤的手掌。
焦黑的残片嵌在皮肉里,散发出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
但在那股焦臭味之下,她身为药剂师的鼻子,却捕捉到了一丝很淡,但绝不会错认的异香。
苏清漪死死盯着那块残片,原本因疼痛而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眼神里透出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