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回身,掌风呼啸间,数丈外的洞口巨石应声移位。袖袍翻飞处,两点火星激射而出,霎时烈焰升腾,将幽暗石室照得通明——满地狼藉中,斑驳血迹触目惊心,残破桌椅散落其间——这里曾经历过打斗?真涯子霍然起身:师尊可还安好?明镜道人望着弟子关切的神情,欣慰之余更添忧虑:
听仔细了…明镜声如沉钟,面如寒铁,这话为师只说最后一次:你生性赤诚,见知己便推心置腹,遇不平即拔剑而起,遭背叛则痛不欲生......当历数完真涯子这九大弊病,明镜道人突然厉声喝道:但最致命的,便是你这轻信的臭毛病!
真涯子闻听明镜道人口中的每个字,都似重锤一般敲在其心头,只见他连忙俯首道:弟子定当谨记恩师教诲!道人眸光一凛,这正是师尊谈及要事时特有的神情:你性情率真,这份赤诚固然难能可贵,然而似你如此这般之轻信,为师恐你其后必被其所累!
真涯子闻言愕然,瞳孔骤缩着回忆往事的一幕幕。这些年确因轻信吃尽苦头,可自己分明对陌生人多有戒备......正暗自思忖,忽觉如芒在背。明镜道人目光如炬,早已洞穿他心中踌躇,还有那抹稍纵即逝的不以为然,岂能逃过这心如明镜的明镜道人法眼?未等弟子细想,明镜已冷声道:若再执迷不悟,他日必遭灭顶之灾!真涯子慌忙应道:弟子明白......话音未落,明镜呵斥道:这般敷衍态度,教为师如何放心地托付重任?
见弟子仍欲辩解,道人拍案而起,石桌登时四分五裂:你……
弟子愚钝!见师尊震怒,又忽闻重任二字,真涯子慌忙跪倒,额角沁出细汗,硬着头皮求教道:恳请师尊明示,该如何戒除这轻信之疾?明镜见弟子这副熟悉的认错模样,面色稍霁,却仍板着脸道:记住——这世间任何人的话,都不可尽信!
话音未落,洞外忽地传来金铁交鸣之声,道人眼底寒光乍现:包括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为师…懂么?!真涯子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望向明镜:任...任何人?明镜道人目光如炬,每个字都重若千钧:不错,是任何人!真涯子喉结滚动着,掌心已渗出细汗,迟疑道:那...掌门水元师伯的话也...话未说完,明镜已拂袖冷哼:愚钝!非要老夫教个傻子不成?
只见那明镜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真涯子一眼,随即那每个字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正是,为师说的便是任何人!这话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真涯子坐立不安。
真涯子心头剧震,声音不自觉地发颤:难道...连师尊您的话也...出乎意料,明镜竟展颜一笑:无量寿佛!你总算开窍了。这反常的赞许让真涯子如坠云雾,结结巴巴道:师尊是说...连您的话也...明镜突然厉喝道:我玄极门掌门的话尚不可信,何况是老夫!
轰的一声,真涯子被这声怒喝震得后退半步,
只觉天旋地转,天灵盖都似在发麻。他死死攥住衣角,声音细若蚊蝇:莫非...只信自己?明镜的暴喝如惊雷一般连连炸响:任何人!包括你自己!真涯子踉跄着后退,只见师尊目光清明,哪似有半分疯癫?
而且这随之而来的笑声比先前的怒喝更令人胆寒。真涯子只觉耳边嗡嗡作响。他讪讪道:所以...所以连弟子自己...
弟子愚钝...真涯子深深作揖,后背已然湿透。明镜长叹:方才明悟,转眼又迷!突然话锋一转:凤羽神剑之事,你当真亲眼所见?这话如利刃直插其心口,真涯子顿时面如土色——那日自己信誓旦旦指认师尊,如今想来...现在明白了?明镜的声音突然温和下来,枯枝般的手指轻抚弟子佛肩头,真涯子如堕入云里雾里一般:望恩师明示……
刚刚颤抖着吐出这句话。却见明镜突然掀开道袍,露出胸口结痂的剑伤:多年之前刺向为师的这一剑,你可知并非是为师技不如人?月光透过云隙,照得那道伤口泛着诡异的光——明镜忽而仰头痛苦地道:正是为师轻信所致。
灵光乍现间,真涯子失声叫道:眼见未必为实?明镜嘴角泛起苦涩:当日你言之凿凿地说亲眼所见,如今那明镜道人却在梵音幻境手持那凤羽神剑现身。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得真涯子五脏俱焚。原来最深的背叛,竟是自己那双被蒙蔽的双眼。
真涯子如醍醐灌顶般豁然开朗:师尊是说,耳听未必可信,眼见亦未必为真?明镜眼中泛起欣慰的涟漪,嘴角扬起会心笑意:不错!这浅显之理,却令这世间多少聪慧之人,都栽在这眼见为实四字之上。须知人间既有真情,亦存诈术,需用心体察,这真情与诈术往往相伴而生,唯有用心去参悟,方不负为师这番点拨。
真涯子细细思量,愈发觉得此言在理。那些刻意接近之人,或巧言令色,或故作真诚,无不是精心排演并设计好的戏码,总将那最为‘真实’的一面示人,待你醒悟之际,早已悔之晚矣,甚至是性命堪忧。
虽悟得耳听为虚,眼见亦虚之理,真涯子仍不解其中深意,遂急切追问道:
师尊,弟子明白耳听眼见皆不可尽信,那弟子究竟要如何,才能做到连自己都怀疑呢?真涯子急切追问。明镜却笑而不答,只是将那灼灼目光如利剑一般直指他心口。
电光石石间,真涯子恍然大悟道:师尊莫非…是要弟子以心为镜,明察本心?若不慎思明辨,连自己都能欺骗自己,更何况是他人?忽而恩师之用意,是教弟子须得静心体察每句话背后的本心,不可意气用事。若不能明辨内心真实想法,便会自欺欺人——
话音未落,明镜已抚掌大笑:好!不愧是为师选中的衣钵传人!
如此为师便可放心地托付大事…话音未落,他突然闪电一般探手入真涯子怀中,取出那件以命相搏才得来的至宝斩因果。未等真涯子回过神儿来,一掌便将他击飞数丈。待真涯子踉跄起身,明镜已杳无踪迹。
真涯子心头大震。这斩因果乃历经九死一生方才所得,本是解救若曦的关键之物。虽说眼下需用的是凤羽神剑,但这件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