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关乎天下苍生的至宝,师尊怎能如此!真涯子胸中翻江倒海,惊怒交加的同时,又夹杂着锥心之痛。正欲冲出洞外寻师,却见明镜道人自石壁阴影处缓步而出。这突如其来的现身令真涯子骇然失色,浑身剧震着踉跄上前,此刻他竟将那斩因果之事抛诸脑后,失声惊呼道:师尊...您这身法...莫非是那——幽冥遁?
这比见识猛虎诵经更令人骇然与难以置信,师尊怎会...话未说完,明镜已淡然接道:怎会修习这等邪术,是么?见徒弟眼中惊疑不定,只见那明镜轻抚长须冷笑道:魔教余孽可窃我玄门秘法,老道就不能研习他们的功法秘术了?真涯子急得声音发颤:可若因修习这邪功而伤及根本...话未说完便被明镜打断:痴儿,这世间何来正邪?不过是人心向背罢了。
师尊!真涯子忧心如焚。明镜却意味深长道:记住,这世间…本无正邪之别,唯有善恶的须臾一念之间...这番禅机,直到多年后真涯子方悟此中真谛,此刻却只余满心忧惧。忽见师尊指尖轻点他衣襟,还未及反应,便听得明镜开口道:看看你那斩因果…可还在否?真涯子慌忙摸索间,那灵力充沛且温润如初的至宝安然无恙。顿时脱口而出道:
师尊!斩因果还在弟子这里...话音未落,往事如潮水般涌来。他仿佛回到幼时那个黄昏,弄丢糖果的小道童急得团团转,却被师尊变戏法似的从怀中取出。此刻情景何其相似,连师尊眼中那份促狭的笑意都分毫不差。其实…恩师当年便已然在教他眼见未必为实的道理了,如今看来自己多年以来竟一直未能参透...
斩因果,亦不过只是个糖果——明镜长叹道:只可惜,你只学得了个皮毛。这话如醍醐灌顶,真涯子蓦然想起启蒙时失而复得那枚饴糖的细节,顿时鼻尖发酸。原来师尊早在那时,就在教他破除执念的法门——正是教他在这浊世立足的第一课。当年发现糖果失而复得的惊喜,与此刻竟如出一辙。
哎!明镜那洞察一切的眸光紧紧锁定真涯子恍惚感慨万千的神情,遂悠悠长叹道:.老夫这一番心血…怕是要付诸东流了!这话如晨钟暮鼓,震得真涯子鼻尖发酸。童年那场糖果现怀的教诲重现心头,自己轻信易惑的弱点确实亟待改正。
莫要以为...明镜的声音忽然缥缈如从天外传来:你眼中的绝学,在旁人看来或许粗浅得很。须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引以为傲的长处,恰是他人短板;而你视若敝履的短处,说不定正是他人专精之处......余音袅袅,已溶入洞内缭绕的云雾之中。
且说方才之事,若为师真存了歹念,此刻你手中斩因果可还安在?真涯子闻言垂首不语。抬起头来!明镜道人望着这块百炼不成钢的璞玉,既心疼又无奈,大丈夫立于天地,当如青松傲雪,似流水行云,不仅仅要能屈能伸,刚柔并济方显英雄本色!
跌倒何惧?最怕的是不敢直面过失!明镜道人声如洪钟,记住为师的话:纵使天塌地陷,也要昂首挺胸做人!真涯子听得这番箴言教诲,脊背陡然挺直,俨然如斗胜的公鸡般神采奕奕。明镜见状忍俊不禁,却又故作严肃:适可而止,日后需谨记今日教训。
忽见师尊顽童般挤眉弄眼,真涯子不禁莞尔。明镜却突然板起面孔,活似私塾里古板的教书先生:肃静!真涯子连忙正襟危坐,只听明镜郑重道:斩因果关乎重大,至亲亦不可轻授,纵使天王老子来讨,也断不可相让!此乃为师重托,你——可否明白?
真涯子这才恍然,难怪师尊方才神色凝重。他肃然应道:弟子谨记师命,定当誓死守护斩因果,静候于断桥......话音未落,气势已泄。明镜挑眉:方才为师如何教诲的?
真涯子猛然警醒,斩钉截铁道:弟子必夺回凤羽神剑,使二物与古剑断桥重聚!明镜欣慰颔首,眼中却闪过一丝疼惜:方才那一掌...还疼么?真涯子心头一热,深知师尊这一掌中饱含的期许,乃是恨铁不成钢——自己竟将不可轻信于人的训诫抛诸脑后。
若非师尊手下留情,以他的身手,莫说夺回斩因果,便是取他性命也易如反掌。想及此处,真涯子郑重拜谢:师尊苦心栽培之恩,弟子没齿难忘...
明镜道人轻叹一声,继续说道:不必言什么永生难忘,也无需道什么涌泉相报,那些感恩戴德的话不必再说。你若能守住本心,不被那些虚妄之表象所迷惑,不被那些虚幻之种种所诱惑,不为正邪之分所动摇,亦不被门户之见所困,谨记为师多年教诲与今日所言,便是对为师最大的回报了...师徒二人促膝长谈,倾诉着这些年的坎坷际遇与心路历程。
言谈间,两人既有重逢的喜悦,又都不约而同流露出对时局的深深忧虑,以及对肩负重任的不安,和对未来深深的忧虑。真涯子几乎毫无保留,唯独对云梦仙子之事避而不提。只因明镜道人与那云梦曾有过一段无果的纠葛——明镜虽暗生情愫,却因优柔寡断而错失良机;而云梦最终在他的犹豫不决与所谓的颜面之下……选择了自我了断...
每当话题无意间触及云梦,真涯子总能敏锐地捕捉到明镜道人眼中转瞬即逝的亮芒,肩头微不可察的颤动,以及那片刻凝滞的呼吸——这些细微反应,无不昭示着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往。然而往事如烟,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再多追忆也徒增伤感。
至于明镜道人近九年的疯癫行径,他始终讳莫如深。即便偶尔提及,也只是含糊其辞地说神智时清时浊。真涯子心知恩师明镜并非完全伪装,却始终不解:在那些清醒的时刻,恩师明镜究竟在筹谋些什么?又到底在忙些什么呢?
表面看来,他既忙着创立布道帮,又终日与那慧净缠斗不休。但据帮中老蔫透露,这场恩怨始于地盘之争,后因慧净作恶多端而愈演愈烈。这番说辞,在师徒二人谈及此事时,明镜道人也亲口证实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