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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踏上船,引擎“突突”地响起来,慢慢地划开凝滞的水面,驶向那片浓雾。
很快,来时的水面就被乳白色的混沌吞没了。
“可狗呢?狗也可以很小,移动飞快,一张长脸。狗也有它们的牙齿和尾巴,也有病毒和感染的风险。它们甚至远比鼠类更有可能伤害你,更有可能危害你,伤人的概率远比鼠类大的多......”
岛屿的轮廓在雾中渐渐清晰。
那果然是一座颇具规模的旅馆,带着上一个时代笨重的华丽风格。
如今却被藤蔓和深色的霉斑爬满,窗户大多破损,像被挖掉眼珠的空洞眼眶。
内部看得出来,保持得还算不错。
“但人就是喜欢狗。没什么道理,只是一种......顽固的偏见。人类总是觉得,狗天生就比老鼠高贵。”
船身轻轻撞上腐朽的木码头。
我踏上潮湿的泥土,腐烂落叶的气味扑面而来。
旅馆正门的招牌锈蚀得厉害,只能勉强认出“湖景”两个字。
“但真的是这样吗?”
我缓缓说出脑海中的低语,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门轴发出漫长而痛苦的“吱呀——”声,灰尘簌簌落下。
里面比我想象的完好,高大的厅堂,蜿蜒的楼梯,深不见底的走廊,结构依然坚固,只是被厚厚的灰尘和蛛网统治着。
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了,留下一种空洞的、等待被填满的寂静。
“可我......”
我的手指划过前台的蒙尘大理石,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不会把那些东西,称作鼠类。”
我开始工作。
进行最低限度的清理,在关键处放好隐匿与抑制的符文,调配药剂,布置七间“客房”。
特制的香料混合金属粉末,在墙壁、地板、天花板上勾勒出无声的脉络。
“粉尘”被仔细撒在岛屿边缘和建筑外围,形成一道无形的隔膜。
“那是对鼠类的侮辱。”
最后,我站在宴会厅的中央。
这里已经彻底完成了改造。
长条橡木餐桌,七把高背椅,银烛台上插满未燃的黑蜡烛,厚重的暗红色帷幕遮住了一切破败的痕迹。
奢华,古典,秩序井然,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
“他们暴戾,易怒,怯懦,自私,浑身燃烧着永不满足的欲望之火......”
我继续喃喃自语,目光掠过那七把空椅,仿佛已经看到人影坐在上面,推杯换盏。
“他们才是真正的虫豸。”
我的视线最终落在主位旁那个不起眼的侍者立柜上。
那将是我未来七天的位置。
不是审判者,不是女主人,只会是一个沉默的、观察一切的侍者。
为宾客们呈上他们同类的血肉,引导他们走向我精心谱写的终章。
“好了,”
我对自己低语,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微微回响。
“该准备请柬了。”
临时改造成工坊的房间内,桌上摊着七份邀请函。
纸张厚重,边缘有暗金纹路,用古老的字体书写。
虽然有的未曾见面,但信息绰绰有余。
每一份内容都不同,却都精准地瞄准了他们最深的渴望:关于力量本源的奥秘,关于攫取更大权柄的捷径,一场仅限于顶尖人物的、回报丰厚的秘密聚会。
地点,就是这座雾中孤岛上的旅馆。
每一封信笺,都浸透了一缕微不可察、却绝对诱人的灾厄气息,是针对收信人独家定制的、无法抗拒的香饵。
我不需要知道他们每个人的确切行踪。
集会自有其隐秘的联系方式,而贪婪和野心,会是最好的向导。
阿纳托尔不会感兴趣,就算知道了,也不会阻止,那扭曲的好奇会阻止他,甚至会推动他伸出“援手”。
一切安排妥当。
我换上了最终的行头:纯黑长裙,样式简单得像修女袍,外面系着雪白的亚麻围裙。
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看向镜子,镜中之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如同旅馆窗外那片深不见底、波澜不兴的湖水。
现在,我是这里唯一的工作人员了。
等待开始。
窗外的雾,似乎比刚才更浓了一些,缓缓流动,吞没了一切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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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因里希正在他位于乌尔姆上城区的宅邸画廊里,欣赏一幅新购入的、据说出自某个湮没文明末代大师之手的壁画残片。
画中描绘着神灵奴役巨人的场景,力量与服从的美感让他沉醉。
他是“傲慢”之柱石,坚信力量与血统带来的天然支配权,对“导师”阿纳托尔保持着表面恭敬,内心却视其为暂时领先的竞争对手。
他享受着其他柱石或明或暗的敬畏,认为集会终将由他这样真正高贵者领导。
管家悄无声息地送来一个没有邮戳的黑色信封,质地非凡。
海因里希皱眉拆开,迅速浏览了内容。
邀请函上的字迹古老而有力,提及“揭示力量本源的真谛,为真正有资格者铺路”,末尾那丝若有若无的、挑动他掌控欲的气息,让他心跳微微加速。
他怀疑过是陷阱,但对自己实力和智慧的极度自信让他并不在意。
就算是那个导师,也不一定能拿他怎么样。
“呵,终于有人意识到,该换个更合适的领头人了么?”
他轻蔑地笑了笑,将邀请函靠近烛火,看着边缘的暗金纹路在热力下微微发光。
“有意思。就去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又能拿出什么‘价值’。如果是骗局......我不介意让这里少一个不安分的蠢货。”
他告知仆从将进行一次短暂的“旅行”,不容打扰。
然后独自驾驶着他那辆豪华轿车,按照邀请函上附带的、只有他能看懂的符号指引,驶向城市边境的角落。
他完全没注意到,窗外渐浓的雾气带着多么反常的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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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
已经略显破旧的木船,在浓雾中划开水面,像一头垂死野兽的游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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