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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丝沉默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她没有问“红月别馆”的具体情况,也没有表达担忧。
过了一会。
冰蓝色的少女才再次开口,眼神却盯向诚司的后方。
“这次危险么?”
诚司正低头吃饭,这才抬起头。
“难度应该是简易吧。”
“艾莉丝,要不给你多配把枪?”
“不用,我能照顾好自己。”
“嗯。”
“那就拜托你了。”
艾莉丝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语。
灰白色的身影浮现在她的身后,眼神难得的严肃。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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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瓦片,锈蚀的管道,还有那永远也散不去的、带着煤烟与潮湿味道的雾气。
我,芙兰·桑克斯。
蹲在一座钟楼的飞扶壁上,下方是蝼蚁般穿梭的人类。
他们忙碌,他们争吵,他们爱恨,他们生老病死。
如此短暂,如此......喧嚣。
虽然不过几周,但乌尔姆的屋顶已是我的王国。
从这里俯瞰下去,那座被人类称为“城市”的庞杂造物,像一头匍匐在迷雾中的、缓慢蠕动的病兽。
污浊的运河是它的血管,流淌着黑色的血液;煤烟和蒸汽是它沉重而污秽的呼吸。
我轻盈地在一道陡峭的屋脊上驻足,鳞片在稀薄的日光下反射出黯淡的白光。
下方街道上,那些渺小的身影熙熙攘攘,为着微不足道的目标奔忙。他们建造了这巨大的巢穴,却又被其规则束缚、挤压,直至扭曲。
我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欲望”,像无数细小的、腐败的甜香——对财富的贪婪,对权力的渴求,对认同的饥渴,还有更深沉的、被压抑的暴戾与疯狂。
这些情绪如同背景噪音,无时无刻不侵蚀着这片土地。
真是......可悲又可笑的存在。
他们拥有如此短暂的生命,却能将精力耗费在如此多的内部倾轧与无意义的内耗上。
所谓首都,却建立在最靠近“墙”的外围,为了那外来的欲望。
有时我会想,若非“凡境”的压制,这座城是否早已被他们自身滋生的黑暗吞噬?
或许,这压制本身,也是一种畸形的保护。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旧书区的方向。
“徘徊之扉”......
与之相伴的那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我意识的某个角落。
诚司。
责任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着我的灵魂。
我是古龙们这一代的骄傲。
我的任务是评估,判断,并在必要时......清除。
如果那个虫子,那个承载着未知诅咒与秘密的存在,对这个世界、对平衡的威胁超过某个阈值,我必须履行我的职责。
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使命,是铭刻在血脉中的律令。
可是......那个漫长的、光怪陆离的梦境。
七年。
在时间失去意义的领域里,我与那个人共同度过了七年。
那种生活不仅仅是观察,更像是某种......渗透。
我熟悉他沉默背后的扭曲,甚至......窥见过他那片荒芜内心深处,一丝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对“存在”本身的执着。
很多东西,不,很多存在,在获得力量后会迷失,会被欲望吞噬,会成为混乱的源头。
但他......诚司,他像一个异数。
他使用力量,却仿佛对力量本身毫无欲渴求。
他像一块绝对稳定的基石,一个恒定的常量。
这本身,就是一种令人不安的特质。
然而,我该如何向族人们解释?
如何让他们相信,一个身负如此多谜团、拥有如此潜力(无论是破坏还是其他)的存在,是“稳定”的?
他们只会看到风险,看到不可控。
理性告诉我,他们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
还有那个......灰白色的存在,监察者。
她在梦境中对我露出的獠牙,那冰冷的威胁——“离他远点,否则......”——言犹在耳。
她守护着他,以一种偏执而强大的姿态。
这本身,就是他危险性的一个佐证。
......烦躁。一想到这些就烦躁。
我甩了甩尾巴,将一丝不该有的情绪压下。
我不能,也不该对他产生任何超出范围的感情。
那七年的梦境是意外,是毒素。
思绪纷乱间,我的感知捕捉到了远处城市边缘的能量波动。
很微弱,但很熟悉......是诚司,还有另一股带着血腥与缝合意味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几乎没有思考,我的身影已融入风中,悄无声息地掠过无数屋顶,如同一个白色的幽灵,最终悬停在那条肮脏小巷上方建筑的阴影。
向下望去,正好看到那个戴着面罩的“缝合者”将诚司“逼入绝境”,刻刀几乎要触碰到他的皮肤。
一股炽热的龙息几乎要冲破我的喉咙。
这个愚蠢的人类!竟敢用他那肮脏的手......
就在我利爪即将撕碎脚下瓦片的瞬间,我硬生生止住了。
我看到了诚司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熟悉的冰冷。
那不是猎物该有的眼神。
我的动作僵住了,凝聚的龙息缓缓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无奈、释然和一丝莫名恼火的情绪。
“......还是那么会表演。”
我看着他“狼狈”地反击,看着他刻意激怒对方,引动那污秽的“灾厄”力量,再以那种绝对的、“无欲”的本质将其免疫、剥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我悬浮在阴影中,静静地看着兰斯洛特将那瘫软的垃圾拖走。
看着诚司收起那页不祥的书页,拄着手杖,步履看似蹒跚实则稳定地离开。
我想回到他们身边的那个窝去,不知道艾莉丝在这里习惯的怎么样了.....
但还不行,我还需要整理下情绪,多余的情感毫无必要。
现在最好只是待在远处。
微风拂过我颈侧的鳞片,带来远处人类城市的喧嚣。
我依然停留在此,心中那怪异的、我不愿承认的感情,如同藤蔓,在理性的缝隙中悄然滋长。
我厌恶这种软弱,这种因一个梦境、一个难以捉摸的虫子而产生的不必要的牵挂。
但我知道,只要他还在乌尔姆,只要他还在我的视野之内,我就无法真正地将自己剥离。
我是芙兰·桑克斯。
这是我的义务。
我振翅,无声地滑入更深的迷雾之中,继续我的巡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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