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雪来得比预想中更急,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卷着冰粒砸在策妄阿拉布坦的金鳞铠甲上,溅起细碎的白霜。他勒紧马缰,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紫色,身后五千残兵像一串断了线的珠子,在冻硬的草原上拖沓前行——有的士兵光着脚,脚掌被冰碴划得鲜血淋漓;有的扛着断裂的弯刀,腰间的水囊早已空了,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
“大汗,再走下去,弟兄们就要冻僵了!”贴身护卫巴图策凌策马追上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咱们已经逃了三天,清军没追上来,不如找个避风的山谷歇歇脚,烤点肉吃?”
策妄猛地回头,眼神像淬了毒的冰棱:“歇脚?清军的轻骑能一夜奔袭百里,你敢保证他们不会追来?”他抬手指向远处连绵的黑色山峦,“那是杭爱山的余脉,山后就是漠北深处的无人区,只要到了那里,胤禵和胤睿就再也找不到我们!”
可他的话没换来士兵的响应,只有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在队伍中蔓延。三天前,大营被胤睿的轻骑夜袭,火符烧红了半边天,副将巴彦帖木儿当场战死,一万五千士兵成了俘虏。他带着亲信从大营西侧的密道逃出来时,身边还有八千多人,可这三天里,冻死、饿死、逃兵……剩下的竟不足五千。
“大汗,不是弟兄们不想走,是实在走不动了。”一名老兵跪倒在雪地里,声音嘶哑,“粮草早在昨天就吃完了,再这么走,不等清军来,咱们自己就先死在雪地里了!”
这句话像一颗火星,点燃了士兵们的不满。越来越多的人停下脚步,有的靠在马背上喘息,有的甚至直接坐在雪地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策妄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一阵发寒——他曾以为自己的察哈尔铁骑是漠北最强的力量,能踏平喀尔喀,推翻大清,可如今,却连一场风雪都扛不住。
“都起来!”策妄拔出腰间的宝石弯刀,刀身在风雪中泛着冷光,“谁再敢说不走,我就先斩了谁!”
士兵们被他的凶气震慑,纷纷挣扎着站起来,可脚步依旧迟缓。策妄咬着牙,催马向前,心里却涌起一股绝望——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不等抵达杭爱山,队伍就会彻底溃散。可他别无选择,只能赌一把,赌喀尔喀蒙古会保持中立,赌清军不会追到这荒无人烟的漠北深处。
他却不知道,此刻在杭爱山余脉的一处峡谷旁,喀尔喀蒙古亲王丹津多尔济正站在山坡上,望着远处雪地里移动的黑点,手指轻轻敲击着腰间的银柄弯刀。
“亲王,策妄的队伍已经进了咱们的包围圈。”哨探单膝跪地,声音恭敬,“一共五千人左右,士气低落,没有携带粮草,看样子是撑不了多久了。”
丹津多尔济点点头,目光望向东南方向——那里是清军大营的方向。三天前,胤禵的使者带着一封密信来到喀尔喀的营地,信中承诺:只要喀尔喀能截住策妄的残部,大清不仅会归还去年被叛军侵占的三个旗的牧场,还会每年拨给喀尔喀五千石粮食,并且承认喀尔喀在漠北的世袭统治权。
“胤禵倒是个爽快人。”丹津多尔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转头对身后的将领们道,“传我命令,左翼骑兵绕到峡谷东侧,堵住他们的退路;右翼骑兵守住峡谷西侧的山口,不许一个人跑出去;中路骑兵随我在峡谷内埋伏,等策妄的队伍全部进入,就放狼烟为号,三面夹击!”
“遵令!”将领们齐声应和,转身带领队伍悄无声息地潜入峡谷两侧的山林中。雪地里只留下一串浅浅的马蹄印,很快便被新落下的雪花覆盖。
策妄的队伍终于抵达了峡谷入口。巴图策凌看着眼前狭窄的峡谷,有些犹豫:“大汗,这峡谷太窄了,万一有埋伏……”
“埋伏?”策妄冷笑一声,“喀尔喀的人胆小如鼠,只会在清军和我们之间摇摆,他们不敢得罪我!再说,除了这条峡谷,没有其他路能到杭爱山深处。”他催马率先进入峡谷,身后的残兵们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峡谷内的风更急,两侧的山壁上挂着冰棱,阳光透过冰层,折射出冷幽幽的光。策妄的队伍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在即将抵达峡谷出口时,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狼烟!是狼烟!”巴图策凌指着峡谷东侧的山顶,失声喊道。
策妄抬头望去,只见一缕黑色的狼烟直冲云霄,紧接着,峡谷两侧的山林中突然冲出无数穿着蓝色铠甲的喀尔喀骑兵,他们手持长矛和弯刀,嘴里喊着“活捉策妄”的口号,像潮水一样朝着残兵们冲来。
“不好!有埋伏!”策妄脸色骤变,急忙下令,“快,冲出去!”
可已经晚了。左翼的喀尔喀骑兵已经堵住了峡谷出口,右翼的骑兵也杀了过来,中路的骑兵更是直接冲进了残兵队伍中,长矛刺穿了士兵的胸膛,弯刀砍断了马腿。策妄的残兵本就士气低落,此刻面对有备而来的喀尔喀骑兵,瞬间乱作一团,有的士兵甚至直接扔下武器,跪倒在地投降。
“大汗,快走!我来断后!”巴图策凌挥舞着弯刀,挡住了两名喀尔喀骑兵的攻击,可刚转过身,就被一支长矛从背后刺穿,鲜血喷溅在雪地上,染红了一片。
策妄看着亲信倒下,眼睛都红了,他挥舞着宝石弯刀,砍倒了几名冲上来的喀尔喀士兵,想要朝着峡谷出口冲去。可就在这时,一支冷箭突然射来,正中他的马腿——战马发出一声嘶鸣,重重地摔在地上,将策妄甩了出去。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丹津多尔济骑着一匹白马,从人群中冲出来,手里的银柄弯刀指着策妄。几名喀尔喀士兵立刻扑上去,按住策妄的胳膊,用铁链锁住了他的手腕和脚踝。
策妄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铁链勒得他手腕生疼,他看着丹津多尔济,眼中满是不甘和愤怒:“丹津!你敢背叛我?你忘了当年是谁帮你平定喀尔喀的内乱吗?”
丹津多尔济翻身下马,走到策妄面前,冷笑一声:“当年我帮你,是因为你说要让漠北各族过上好日子,可你看看你现在,烧杀抢掠,挑起战乱,让多少漠北百姓无家可归?大清能给喀尔喀安宁和牧场,你能给什么?只有无休止的战争!”
策妄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名喀尔喀士兵捂住了嘴,强行按在地上。丹津多尔济抬手示意,士兵们便押着策妄,转身朝着峡谷外走去。身后,喀尔喀骑兵正在收拢俘虏,清点战利品,雪地里的尸体和武器,成了这场截击战的见证。
两天后,清军大营外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胤禵和胤睿亲自站在辕门外,看着丹津多尔济的队伍押着策妄走来——策妄穿着破烂的铠甲,头发散乱,脸上满是灰尘和血污,被两名喀尔喀士兵架着,再也没了往日的威风。
“丹津亲王,辛苦你了!”胤禵快步走上前,握住丹津多尔济的手,脸上满是笑意,“多亏你及时截击,才让这叛贼插翅难飞!”
丹津多尔济也笑着回应:“十四爷客气了,这是喀尔喀应尽的义务。能为大清平定叛乱,让漠北恢复安宁,是我们的荣幸。”
胤睿走到策妄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策妄阿拉布坦,你从起兵叛乱到被活捉,前后不过七天,你觉得值吗?”
策妄抬起头,看着胤睿,又看了看胤禵,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我输了……输得不甘心,却也不得不服。你们用轻骑奔袭烧我粮草,用夜袭火符破我大营,再联合喀尔喀截我退路,步步紧逼,我确实没机会赢。”
胤禵冷哼一声:“你起兵叛乱,残害边疆百姓,本就该有今日的下场。来人,把策妄押进大牢,待回京后,交由皇上发落!”
“遵令!”两名清军士兵上前,接过喀尔喀士兵手中的铁链,押着策妄走进大营。
辕门外,胤禵和胤睿、丹津多尔济并肩站着,望着远处的草原。胤睿轻声道:“从我们出兵到活捉策妄,正好七天。这七天,怕是创下了漠北战事的最快纪录了。”
胤禵点点头,目光望向天空:“七天虽快,却也不容易。若不是你提出的轻骑奔袭战术,若不是丹津亲王的鼎力相助,若不是将士们奋勇作战,也不会这么快平定叛乱。”
丹津多尔济笑着说:“十四爷和六爷的智谋,才是这场胜利的关键。如今策妄被擒,漠北的叛乱彻底平定,咱们也能好好喘口气了。”
大营内,士兵们正在杀猪宰羊,准备庆功宴。远处的草原上,阳光透过云层,洒下金色的光芒,积雪开始融化,露出了下面的青草嫩芽。胤禵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这场历时七天的叛乱,终于以胜利告终,漠北的边疆,也终于恢复了安宁。
当晚,清军大营内灯火通明,庆功宴上,胤禵举起酒杯,对众人说道:“今日,我们平定策妄叛乱,靠的是智谋,靠的是团结,靠的是将士们的热血!我敬大家一杯,愿大清的边疆永远安宁,愿漠北的百姓永远安居乐业!”
“干杯!”众人齐声响应,酒杯碰撞的声音,在漠北的夜空中回荡。胤睿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想起了出发前灵玥的叮嘱:“打仗不仅要靠武力,更要靠人心。”如今想来,确实如此——赢得了人心,才能赢得胜利,才能让边疆真正安宁。
七天后,胤禵和胤睿率领清军,押着策妄和一万多名俘虏,踏上了回京的路程。漠北的草原上,春风渐渐吹起,青草冒出了新芽,远处的羊群和马群开始活动,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这场历时七天的叛乱,不仅平定了漠北的战乱,更让大清的威望在漠北各族心中深深扎根,为边疆的长久安宁,奠定了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