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只有几颗疏星嵌在天幕上,洒下微弱的光。胤睿勒住马缰,指尖因长时间握缰而泛着冷白,他抬手按了按额间,将连日奔袭带来的眩晕压下去——身后的两千轻骑此刻正屏住呼吸,马蹄裹着麻布,踩在枯草上几乎听不到声响,只有风吹过铠甲缝隙的呜咽,像极了远处草原上的孤狼嗥叫。
“六爷,前面就是叛军大营了。”斥候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声音压得极低,“哨探查得清楚,大营分东西两帐,主将策妄阿拉布坦的中军帐在西帐正中,周围有五十名亲卫值守。每隔半个时辰,会有一队巡逻兵绕营一周,现在刚过亥时,下一队巡逻兵还要一刻钟才到。”
胤睿点头,目光越过斥候的肩头,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黑色轮廓。叛军大营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帐篷连绵数里,只有几处哨塔上亮着昏黄的牛油灯,在夜色中摇摇欲坠。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羊皮地图,借着星光展开——这是出发前参谋部绘制的叛军大营布防图,此刻西帐的中军帐位置被红墨圈出,旁边还标注着“粮囤已焚,叛军军心浮动”的小字。
“传我命令。”胤睿将地图收起,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第一队五百人,随我绕到西帐侧翼,待火符点燃后,直冲中军帐;第二队五百人,守住大营东侧出口,防止叛军向东逃窜;第三队一千人,分成十组,每组百人,从大营四周同时点火,务必让火势在一刻钟内蔓延全营。”
“遵令!”三名副将齐声应和,转身悄无声息地回到队伍中。很快,两千轻骑分成三队,像三道黑色的闪电,朝着叛军大营的方向潜行而去。
胤睿带领第一队轻骑,贴着大营西侧的土坡前行。土坡上长满了低矮的灌木丛,刮得铠甲发出细碎的声响,他不时抬手示意队伍停下,等哨塔上的守军目光移开,再继续前进。离大营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帐篷里传来的鼾声,还有士兵偶尔的梦呓——想来是粮草被烧的消息还没完全传开,或是叛军将领刻意隐瞒,营中竟没有丝毫戒备的紧张感。
“还有五分钟。”身旁的副将低声提醒,手指按在腰间的火符袋上。那些火符是按照灵玥当年的配方改良的,外壳用浸了火油的麻布包裹,里面填着火硝和硫磺,只需划燃火石,扔出去便能燃起熊熊大火,且火势极难扑灭。
胤睿点头,目光扫过队伍中的士兵。他们个个面色坚毅,尽管连日奔袭让眼下有了青黑,但眼中却燃着斗志——这是从各营挑选出的精锐,马术、箭术都是顶尖,更重要的是,他们都记得前几日被叛军伏击时的屈辱,此刻正等着一场胜利来洗刷。
“动手!”
当远处的巡逻兵脚步声渐渐远去,胤睿终于低喝一声。话音刚落,十组轻骑同时从大营四周冲出,划燃的火石在夜色中划出点点火星,随即被用力掷向叛军的帐篷。
“轰!”
第一枚火符落在西帐边缘的帐篷上,麻布外壳瞬间燃烧起来,火舌像贪婪的蛇,顺着帐篷的缝隙钻进去,很快便将整个帐篷吞噬。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无数火符被扔出,大营四周顿时亮起一片火海,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也惊醒了睡梦中的叛军。
“着火了!着火了!”
帐篷里传来惊恐的叫喊,叛军士兵衣衫不整地从帐篷里冲出来,有的甚至还没来得及穿鞋,便被扑面而来的火舌燎到了头发。大营里顿时乱作一团,哭喊声、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原本整齐的帐篷此刻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处接一处地燃起大火,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杀!”
胤睿抽出腰间的长剑,剑刃在火光中泛着冷冽的光。他双腿一夹马腹,率先朝着中军帐冲去,身后的五百轻骑紧随其后,马蹄踏过燃烧的帐篷碎片,溅起火星点点。
“有敌袭!有敌袭!”中军帐外的亲卫终于反应过来,纷纷举起弯刀,想要拦住胤睿的队伍。可他们刚摆出阵型,便被迎面射来的箭矢放倒了一片——轻骑们早已张弓搭箭,箭无虚发,转眼间便冲破了亲卫的防线。
胤睿一马当先,长剑劈下,将一名亲卫的弯刀砍成两段,同时一脚踹在对方的马腹上,那名亲卫惨叫着摔下马背,瞬间被后面的马蹄踏过。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中军帐的方向——策妄阿拉布坦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帐门口,他穿着一件金色的铠甲,手里握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弯刀,正大声呵斥着混乱的士兵,试图稳住军心。
“胤睿!是你!”策妄阿拉布坦也看到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愤怒取代,“你竟敢偷袭我的大营!”
“叛军贼首,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胤睿冷哼一声,双腿再次用力夹马,战马发出一声嘶鸣,猛地朝着策妄阿拉布坦冲去。
策妄阿拉布坦也不甘示弱,催马迎了上来。两匹战马相交的瞬间,长剑与弯刀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火星四溅。策妄阿拉布坦的刀法狠辣,每一刀都朝着胤睿的要害砍去,可胤睿却不慌不忙,长剑格挡间,总能巧妙地避开对方的攻击,同时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两人你来我往,战了十几个回合。胤睿渐渐发现,策妄阿拉布坦的刀法虽狠,却有些急躁,想必是大营被烧、军心大乱让他失了分寸。他心中一动,故意卖了个破绽,将左肩露给对方。策妄阿拉布坦果然上当,弯刀朝着他的左肩砍来,可就在刀即将落下的瞬间,胤睿猛地俯身,同时长剑从下往上一挑——
“噗嗤!”
长剑精准地刺穿了策妄阿拉布坦的腹部,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在了胤睿的锦袍上。策妄阿拉布坦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他想要举起弯刀再砍,可身体却软软地倒了下去,摔下马背,再也没了动静。
“主将已死!降者不杀!”
胤睿手持滴血的长剑,高声喊道。他的声音透过混乱的喧嚣,传遍了整个大营。叛军士兵本就因大火而心慌意乱,此刻看到主将被杀,更是没了抵抗的勇气,纷纷扔下武器,跪倒在地,嘴里喊着“投降”。
“六爷!东侧出口已守住,叛军无一逃脱!”第二队副将策马赶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现在营中叛军大多已投降,只剩下少数顽抗的,正在清剿!”
“好!”胤睿点头,目光扫过燃烧的大营。此刻火势虽仍在蔓延,但叛军已无还手之力,轻骑们正有序地收拢俘虏,将他们集中到大营中央的空地上。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灰尘,才发现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连日的奔袭、夜袭的紧张,此刻都随着胜利的到来,化作了一阵深深的疲惫。
“清点人数,统计伤亡。”胤睿对副将吩咐道,“另外,派一队人去灭火,尽量保住大营里有用的物资。”
“是!”副将领命而去。
胤睿勒住马,缓缓走到中军帐前。策妄阿拉布坦的尸体还躺在地上,金色的铠甲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那柄镶嵌着宝石的弯刀掉在一旁,此刻已没了往日的光彩。他弯腰捡起弯刀,翻过来一看,刀身上刻着察哈尔部的图腾——曾经象征着权力和荣耀的图腾,如今却成了叛军覆灭的见证。
“六爷,清点好了!”一名亲兵快步跑来,手里拿着一份名册,“此次夜袭,我军阵亡八十七人,受伤两百一十三人;斩杀叛军主将策妄阿拉布坦,斩杀叛军士兵三千两百余人,俘虏一万五千人,缴获战马八千余匹,兵器、粮草若干!”
“一万五千人……”胤睿喃喃自语,心中感慨万千。他想起出发前,十四哥胤禵的担忧,想起自己提出轻骑奔袭时的坚定,想起灵玥当年用雷符破粮的往事——如今,他们终于用同样的智谋,赢得了这场关键的胜利。
“把俘虏分批次看管,派专人看守,不许虐待。”胤睿将名册递给亲兵,“另外,快马加鞭去给十四哥送信,告知他大营已破,策妄阿拉布坦已死,让他放心。”
“遵令!”亲兵接过名册,转身去安排。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东方的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将燃烧的大营映照得格外醒目。大火已经被扑灭,只剩下冒着青烟的帐篷残骸,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和血腥味。轻骑们正忙着清理战场,俘虏们则蜷缩在空地上,脸上满是惶恐和绝望。
胤睿走到大营门口,望向远处的草原。此刻风已经停了,草原上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战马嘶鸣和士兵的交谈声。他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满是清晨的清新空气,连日奔袭的疲惫仿佛也被这空气驱散了不少。
“六爷,您一夜没合眼,不如先去歇息片刻?”副将走过来,关切地说道,“后续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处理就好。”
胤睿摇摇头,目光望向十四爷胤禵所在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不用。等十四哥的大军到了,咱们还要一起清点战利品,商议后续的事宜。再说,眼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哪能歇着。”
副将点点头,不再劝说。他知道,胤睿看似温和,骨子里却有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尤其是在战场上,更是凡事都要亲力亲为,确保万无一失。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胤睿抬头望去,只见一队轻骑正朝着大营的方向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十四爷胤禵派来的信使。他心中一喜,知道十四哥很快就会带着大军赶来,而这场漠北战事,也即将迎来最后的胜利。
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剑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却仿佛还带着刚刚斩杀叛军主将时的温度。他想起昨夜的火光,想起叛军的混乱,想起士兵们冲锋时的呐喊——这一切,都是为了大清的疆土,为了边疆的安宁。
“传令下去,做好迎接十四哥大军的准备。”胤睿转过身,对副将吩咐道,“另外,给所有士兵分发干粮和水,让他们好好休整——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
“遵令!”副将高声应和,声音里满是振奋。
阳光渐渐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草原上,也洒在胤睿的身上。他站在大营门口,望着远处疾驰而来的信使,心中充满了期待——这场胜利,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他们要做的,是彻底荡平漠北的叛军,让大清的旗帜,永远飘扬在这片辽阔的草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