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紧了剑。
那三个黑衣弟子站在门口,手里的噬魂钉闪着暗红的光。他们没再往前一步,可也没后退。为首的那个盯着我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妖化体已经失控,按书院律令,必须当场镇压。”
我没有回答。
右臂上的纹路还在跳,金黑相间的线条从手腕一直延伸到肩膀。我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流动,不像之前那样乱冲,而是顺着某种节奏,像呼吸一样自然。我低头看了眼掌心,星石贴在胸口,微微发烫。
就在这时,风动了一下。
一道银影从空中落下,剑气如网,瞬间铺开。三枚噬魂钉在半空就被绞碎,碎片落在地上发出轻响。陆九玄站在我身前,背对着我,剑尖朝下,气息沉稳。
“书院之地,不容宵小放肆。”他说。
他没有回头,但我能看到他的肩膀比以前挺得更直了些。银发被风吹起一点,露出颈侧一道还没愈合的伤痕。我知道他刚从地底回来,身上还有未散的疲意,可现在站在这里,就像一块不会倒的石碑。
门边三人脸色变了。
其中一个低声喊:“结阵!”
他们迅速后撤,在院中摆出三角站位,手中武器同时插入地面。黑气从钉子底下渗出来,缠绕成一片雾状的影子。那影子慢慢拉长,最后显出一个人形——左脸戴着青铜鬼面,右脸布满烧伤痕迹。
是司徒烈的幻影。
它张了开口,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司徒墨,你终究是叛父之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感觉到旁边有动静。
司徒墨从侧殿跃下,落地时脚步有些不稳,但他还是撑住了。六条狐尾在他身后展开,毛色虽不如从前亮,但每一根都绷得笔直。他走到我右侧,目光扫过那幻影,又落在我脸上。
“你们帮主都快烧成灰了,”他冷笑,“还敢来送死?”
他嘴上说着狠话,动作却很小心。一条狐尾悄悄绕过来,轻轻碰了下我的手臂,像是在确认什么。我明白他的意思——你还好吗?
我点了点头。
那幻影忽然抬手,指向司徒墨的心口。“你改写古籍,背叛血脉,只为一个外人?”它的声音带着刺,“她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
司徒墨没说话。
可我看到了他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我想起那天他在藏书阁留下的血,那一滴幽红的液体落进我掌心时的温度。那时候我不懂,只觉得危险。现在我知道了,那是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告诉我:我可以信你。
我不再等。
闭上眼,把意识沉下去。星石在我胸前震动,像是回应某种召唤。我伸手按住它,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暖流从心脏扩散开来。再睁眼时,妖瞳已经亮起,金色的纹路在瞳孔中旋转。
脚下地面开始震。
一道金光从地底冲上来,正中那片黑雾。血影阵的核心瞬间炸开,幻影发出一声嘶吼,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化成了灰。剩下的两个黑衣弟子被震倒在地,武器脱手,满脸惊恐。
我站在光柱中央,剑尖指地。
“我不是妖化体。”我说,“我是观星族最后的血脉。这是我的地方,现在,滚出去。”
没有人动。
陆九玄往前半步,剑气再次凝聚。司徒墨甩出两条狐尾,缠住其中一人手腕,直接把人摔在地上。最后一人想逃,却被一道横扫而过的剑气逼了回来,跪倒在台阶前。
“说!”陆九玄声音冷,“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咬着牙不吭声。
司徒墨走过去,用尾尖挑起他下巴。“你不说是吧?”他笑了笑,眼神却不带温度,“那我帮你想想。”
他另一条尾巴缓缓抬起,尖端泛起微弱的红光。那人脸色立刻变了,额头冒出冷汗。
“等等。”我开口。
他们都看向我。
我走下台阶,停在那人面前。“你们以为我还控制不了自己?”我抬起右手,让纹路完全显露,“这力量现在听我的。你们带的话,我也带到了——别再来找麻烦。”
那人喘着气,终于点头。
我收回手,对陆九玄说:“放他们走。”
陆九玄皱眉:“他们会再来的。”
“会。”我说,“但他们现在知道怕了。”
司徒墨收起狐尾,拍拍手。“行吧,反正下次来,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三人被解了禁制,踉跄着爬起来,互相搀扶着往山门方向跑。没人回头看一眼。
院子里安静下来。
星石的光渐渐弱了,但我能感觉到它还在跳,和我的心跳同步。我松了口气,把剑插回腰间。右臂的纹路慢慢隐去,皮肤恢复如常,只是摸上去还有些温热。
陆九玄转过身,站在我左边半步的位置。他没说话,但视线一直在扫视四周,像是还在防备什么。
司徒墨靠在廊柱上,三条尾巴垂在地上,其余的收了起来。他解开黑袍领口,拿布擦锁骨上的血迹。那道旧疤又裂开了,渗着细小的血珠。
“你说的灯……”他忽然抬头,“迟早要处理。”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刚才那个临走的弟子说过一句话:“你们赢不了……噬魂灯还未熄。”
我没忘。
“等陆九玄和你从地底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事没完。”我说,“那盏灯不是普通法器,它是连通黄泉海眼的钥匙。”
陆九玄点头:“我们找到了出口,也布了阵基。但如果灯还在燃,咒力就会持续泄露。”
“那就毁了它。”我说。
“不容易。”司徒墨摇头,“那灯扎根在地脉深处,强行破坏会引起反噬。而且……”他顿了顿,“它认主。只有司徒烈的血亲才能靠近而不被吞噬。”
空气静了一瞬。
我们三人互相对视。
我知道他在暗示什么。
“你是他儿子。”我说。
“没错。”他笑了下,“所以我得去。”
“不行。”陆九玄直接拒绝,“你现在的状态撑不住第二次深入。”
“那你说怎么办?”司徒墨反问,“让她去?还是你拖着伤去?”
“我可以。”我说。
“你也不行。”陆九玄看着我,“性转反噬还没解决,你现在每一次使用妖力,都在消耗记忆。”
我张了张嘴,没反驳。
他说的是事实。
我们三人都清楚,眼下谁都无法单独完成这件事。但我们也不能一直守在这里,等着敌人卷土重来。
“先稳住书院。”我说,“今晚不会有事。他们刚败,短时间内不敢再动。”
陆九玄想了想,点头。“我会用剑气织网,封锁整个区域。只要有人靠近,就能察觉。”
“我来补阵。”司徒墨说,“虽然妖力不够纯了,但设个预警圈还能做到。”
我看着他们俩。
一个站在我左边,肩线绷紧,随时准备出手;一个站在我右边,脸色发白,却仍笑着说出最危险的计划。他们都不完美,都有伤,也都不会退。
我伸手摸了摸胸口的星石。
它还在跳。
就像在回应某种承诺。
“那就分工。”我说,“陆九玄负责外围防御,司徒墨在内院设预警阵,我去藏书阁翻最后一次密卷——如果真有办法能彻底熄灭噬魂灯,一定藏在那些没看完的残页里。”
“什么时候行动?”司徒墨问。
“天亮前。”我说,“越快越好。”
陆九玄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想劝我休息,但最终他只是说:“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我说,“你守好这里更重要。”
他没再坚持。
司徒墨哼了一声:“还挺信任我啊。”
“你不也是。”我说,“不然怎么会把血给我。”
他一怔,随即笑出声。
夜风吹过庭院,带走了残留的血腥味。地上的噬魂钉碎片已经被清理干净,只剩下几道划痕。远处钟楼敲了一下,声音悠远。
我们三人站在书院门前,背靠着这片历经劫难的地方,面对漆黑的山林。
谁都没动。
谁都没说话。
第一缕晨光刚刚爬上屋檐时,我听见司徒墨低声说:
“如果我真的进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