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宁等人正驱赶着牛车,匆匆向堺港方向行进。
他们自清晨冲入町牢救人,到马不停蹄地转战芥川山城与伊势军交战,此时众军士已有些力竭。
唯有那几车银子,还在源源不断地为他们注入前行的动力。
不远处,堺港的轮廓逐渐清晰,各式建筑依稀可见。
徐永宁振奋精神,高声鼓励道:“弟兄们,再加把劲,马上就到堺港了。等上了船,大家好好歇息,本公子定给你们分银子!”
“多谢小公爷!”
众军士闻言,又提起几分力气,纷纷应和。
就在这时,队伍后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断后的护卫满脸是汗,狂奔而至,声音都变了调:“小公爷,不好了。后面……后面来了好多穿铁甲的兵,是细川的人。”
徐永宁心头猛地一沉,连忙翻身上马,赶到队伍后方察看。
黄昏中,只见一队人马如黑色潮水般涌来。
队伍齐整,甲胄在最后一缕天光下闪着冷光,那分明是大明军中才有的铁制札甲。
张志在一旁倒吸一口凉气:“小公爷,他们……他们怎么会有我大明的铠甲?!”
徐永宁额角渗出冷汗,不知怎么解释。
很明显,这正是定国公卖给细川胜元的那一批。
此时,对方阵中一骑跃出,正是细川胜之。
他用带着口音的汉话高喊:“明国的小公爷请留步!我家管领大人已亲至芥川山城,特命在下前来,请公子入城一叙!”
徐永宁飞快地扫视对方阵容,清一水的明铁甲,装备精良。
人数虽只有百人,但后方还跟随着不少武士。
而己方大多只着皮甲棉甲,硬拼难有胜算。
他当机立断,低声对张志急道:“你带李泰和弟兄们护着牛车先往港口冲,我来拖住他们!”
说罢,他策马向前几步,笑着回应:“原来是细川家的朋友!本公子此行琐事已了,就不叨扰管领大人了。”
接着又话锋一转,提及细川赖澄在大明的旧事,试图借此拖延时间。
他的话还未说完,队伍前方骤然爆发出喊杀声。
徐永宁惊骇望去,只见前方道路尽头和两侧巷弄中。
不知何时涌出无数火把与武士,已将他们的去路彻底堵死。
张志一脸绝望地策马奔回,颤声道:“小公爷,完了……前面、两边全是伏兵,我们被包围了!”
徐永宁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吉见家是废物,伊势贞教是废物。
而连赢几场便得意忘形、放松警惕的自己,更是废物中的废物!
竟如此轻易被人包了饺子,简直是奇耻大辱。
那细川胜之大笑道:“小公爷,何必心急?管领大人特意交代,定要好好招待您。如今夜色已深,前路难测,不如就此留下,容我等略尽地主之谊,岂不美哉?”
徐永宁怒喝道:“本公子乃大明国公之子,你等胆敢拦我去路,究竟意欲何为!”
细川胜之依旧含笑:“方才已说,我家管领大人不过是想请公子一叙。”
徐永宁死死攥紧马鞭,心知对方既然敢围上来,便不会被他空泛的名头吓退。
眼下唯有拼死突围,只要回到船上,就还有一线生机。
他拨马回到阵中,徐天成赶紧迎上来,压低声音报告道:
“小公爷,方才我趁机点了一下,穿铁甲者刚好百人。其余各式武士,大概有五六百,其中一百多跟在那些铁甲兵后面,其余的分散堵住了道路两侧和我们的后方!”
徐永宁颔首,目光扫过渐逼渐近的火把,沉声向张志下令:“速命火铳手装填。”
张志脸色凝重:“已经让部下装填了。可是,这个距离,最多只能齐射一发,对面就能冲到眼前。”
“一发足矣,”徐永宁斩钉截铁道:“传令下去,铳响之后,全军全力向后突围,我来为你们开路。”
徐永宁稍作调度,随即假意提高声量,向对方喊道:“诸位的好意,本公子心领了,他日有缘再会!”
话音未落,他一扯缰绳,与徐天成等亲卫策马作势欲向港口突围。
细川持贤见状,立即喝令追击。
倭兵刚冲入射程,张志便一声暴喝:“放!”
刹那间,数十杆火铳齐声怒吼,雷鸣般的巨响撕裂暮色,炽烈的火光一闪即逝。
铅弹如暴雨泼洒,冲在最前的竹甲武士应声倒下一片,哀嚎四起。
后方压阵的细川持贤心头一震,他们虽购得火铳,却尚未熟练使用,不料竟有如此威势。
但他随即发现,中弹的“天龙众”虽踉跄倒地,多数竟能挣扎起身,身上明制铁甲显然抵御了部分伤害。
细川持贤不由暗惊:“若非这批铁甲,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我天龙众披此明甲,再手持火铳,山名氏何足道哉!”
火铳齐射后,战场出现短暂死寂,幸存的倭军被这雷霆一击震慑,冲锋势头一滞。
徐永宁借此机会,带着徐天成等人,顺利撕裂后方堵截的武士。
但他并没有率先离开,而是一转马头,又跑了回去,大声喝到:“张百户,趁现在,带人突围!”
细川持贤见这铁甲防御效果如此之好,立马再度下令:“他们已经溃败,再也发不出火铳,给我追!”
徐永宁重回牛车处,对徐天成大喊:“把银子撒出去。”
说罢他举起长刀,一刀斩断银箱铜锁,然后奋力将其掀翻在地。
白花花的银锭、银元如瀑布般倾泻在路上。
徐天成等人,依样画葫芦。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那土路之上,就散乱着好些堆白银。
虽是黄昏,天光不显,那银色光芒,却是依旧耀眼。
伊势家武士的纪律在巨额财富面前荡然无存,也不管正在逃走的明军。
发出疯狂的嚎叫,扑向地上的银子,甚至为争夺而互相推搡、拔刀内讧。
徐永宁大喝一声:“护着兄弟们,赶紧走!”
那些抢红眼的武士,散落的银箱在道路上形成了一道人为路障。
细川胜元的“天龙众”纪律严明,虽也心动,但未得军令不敢妄动。
但他们被自家友军死死堵在后面,空有战力却无法追击。
细川持贤气得面色铁青,只能看着徐永宁消失在港口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