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一夜,疲惫的军队总算恢复了生气。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马蹄声便踏碎了清晨的寂静,一名风尘仆仆的锦衣卫便被引到王越跟前。
“锦衣卫北镇抚司小旗赵七,奉韩指挥使密令,呈报军情!”
王越眸光一凝:“讲!”
赵七抱拳,语速极快:“禀大人,白莲教妖人狡诈,主力已于昨夜金蝉脱壳,刘家寨只剩老弱妇孺充作幌子。”
“去了何处?”
“西北方向,约四十里,进了黑石峪!”赵七说着,利落地从怀中掏出一张桑皮纸。
他展开图纸,指尖点向一处标记:“此为卑职冒死所绘之地形图。黑石峪三面绝壁,一面溪涧深阻,地势险恶,易守难攻。寨墙有新筑痕迹,山道布满鹿砦滚木。卑职抵近探查,见其守卫森严,绝非乌合之众,恐早有预谋!”
王越接过图纸,眉头微蹙:“韩指挥使此刻何在?”
赵七抱拳:“韩指挥使另有发现,事关重大,已亲率精锐循线深挖。具体去向,卑职不便探知,亦不宜透露。”
王越颔首,将图纸一攥:“回复韩指挥使,本官省得。此间事了,再议后计!”
王越点齐众将,言简意赅:“临清卫指挥使!”
“末将在!”
“着你部即刻开拔,目标刘家寨!寨中凡有抵抗者,无论老弱,格杀勿论!清剿完毕,封锁消息,原地待命!”
“末将领命!”
“武广!张彪!”
“末将在!”东昌卫指挥使武广与平山卫指挥使张彪齐声应诺,声震营帐。
“点齐本部兵马,随本官直扑黑石峪!今日,必要捣了这贼窝!”
“遵令!”
两千两百余卫所兵,在王越亲自统帅下,裹挟着肃杀之气,直插西北黑石峪。
次日晌午,黑石峪已近在眼前。
陡峭土崖如同鬼斧劈就,稀疏的林木掩不住杀机。
唯一通抵寨门的山路狭窄如肠,两侧高坡上人影晃动,木栅石垒之后,冷箭幽光闪烁。
官军甫一现身,山上号角骤起,戒备森严。
王越勒令全军稍歇,随即派前锋试探性攻山。
“杀!”百名军士在军官带领下,呐喊冲锋。
甫一接触,箭矢、石块便如雨点般砸落!
占据地利、组织有序的妖人依托地形层层阻击,滚木礌石配合着冷箭,凶狠地砸向狭窄山道上拥挤的官军。
冲锋的士卒被砸得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于耳。
数次冲击,均被打退,只带回来几十具尸体。
王越勒马立于阵前,面沉似水。
这山不高,不过十来丈,却胜在险峻。
三面陡坡如刀削斧劈,唯有眼前这一条山路能上去,硬啃就是找死!
“武广!”王越目光转向身旁的东昌卫指挥使,“你卫所离此不远,可熟知此地地形?”
武广抱拳道:“回参军,此处山势虽陡,却非绝路。末将记得后坡东侧有一片风化岩区,早年采药人曾踩出小径,但多年无人行走,只怕早已荒废。且崖顶必有守卫,强行攀爬,凶险异常!”
王越顺着武广所指望去,只见那片岩区风化严重,岩石棱角分明,藤蔓稀疏,虽陡峭如墙,但并非光滑一片,隐隐似有可借力攀援之处。
他眼中精光一闪:“凶险,也好过在此地做无谓填命。妖人主力被吸引在此,后坡守卫必弱,此乃破局之机!”
“张彪!”
“末将在!”平山卫指挥使张彪挺身上前。
“点你麾下最悍勇、身手最利落的五十人!准备攀登之物,待日头西斜,随本官一道,给这群妖人开开眼,什么叫天降神兵!”
整整一个白天,黑石峪正面山道杀声震天,鼓声如雷。
官军轮番进攻,发动了十数次冲锋。
每一次,都是百人规模的队伍呐喊而上,一旦遭遇白莲教凶狠的箭石反击,便又如同潮水般迅速退下。
看着热闹非凡,喊杀声震得山谷嗡嗡作响,实则双方都基本没有损伤。
这持续的佯攻,像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吸住了山寨守军所有的注意力。
熬到日头西沉,天光昏黄,山风渐起。
王越带着精挑细选的五十名悍卒,在武广的指引下,融入暮色,悄无声息地绕开正面战场,向黑石峪的后方迂回。
涉过冰凉的溪涧,终于抵达那片风化岩区的底部。
抬头望去,陡峭的岩壁在暮色中更显狰狞。
高处的灌木丛后,两个模糊的身影正在警惕地游弋。
“上!”王越低声下令。
张彪吐气禁声声,口中衔住短刀,脚踩钉鞋,手戴铁爪,如壁虎一般飞速攀登。
王越虽为文官,身手却丝毫不弱,紧随其后。
其余精锐默不作声,紧随其后向上攀爬。
碎石簌簌滚落,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
山寨大门方向,武广指挥的佯攻达到了最高潮,鼓声、喊杀声震耳欲聋,完美地掩盖了后崖细微的攀爬声。
就在快要接近坡顶的刹那,一名哨兵终于察觉下方异响,疑惑地探头下望。
“嗯?”
电光石火之间!
已攀至顶缘的张彪猛地发出一声暴喝,双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身形如大鹏展翅般腾空翻上坡顶!
手中短刀化作两道夺命的寒芒,撕裂暮色!
“噗!噗!”
两名哨兵连哼都来不及,喉间血箭狂飙,身体软软栽倒。
“快!上!”王越低吼着,一个翻身上来,气息微促,眼神却亮得惊人。
五十名精锐如同神兵天降,迅速控制了这片小小的坡顶平台。
下方,正是白莲教山寨的后方核心区域。
震天的喊杀声从前寨滚滚传来,而后寨这片区域,却显得异常空虚,只有零星几个教徒在走动。
大部分守卫,果然都被武广的佯攻死死钉在了正面!
“杀!”王越抽出短刀,直指下方混乱的寨子,“直捣黄龙!”
“杀!”张彪和五十名悍卒齐声怒吼,如同猛虎下山,顺着相对平缓的后坡,直扑寨中!
这从天而降的雷霆一击,如同滚烫的尖刀狠狠捅进了敌人毫无防备的后心!
后寨那些毫无戒备的教徒,瞬间被砍翻一片,血光迸溅。
“官兵!官兵从后面上来啦!”
“顶住!快顶住!无生老母保佑……”
混乱的呼叫,瞬间在山寨中响起。
“参军大人得手了!”正面的武广敏锐地捕捉到寨后爆发的混乱和喊杀,心中狂喜,声嘶力竭地咆哮:“总攻,全军压上,给老子杀进去。”
“杀啊!!!”憋了一天的正面官军,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本就因后院起火而军心大乱的正门防线,在这内外交加的恐怖压力下,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琉璃,哗啦一声彻底崩溃。
两军对垒,胜负往往系于一线。
一方若被打开一个致命缺口,那方才还坚如磐石的阵势,顷刻间便会如雪山崩塌般一溃千里,任谁都无力回天。
现在便是这样,方才防守的密不透风的山寨大门,现在没做出什么像样的抵抗,便被攻破。
此刻的黑石峪便是如此!
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响彻山谷,又渐渐稀落。
不到半个时辰,这座天险堡垒,便在王越的奇谋和官军冲击下,宣告陷落。
寨内尸横遍地,顽抗者尽数伏诛,残余的教徒也魂飞魄散地跪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