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还没等说话,姜云舒的目光却已从她身上移开,落到了跪在一旁的进忠身上。
只见进忠微微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垂下。
就在那抬眼的一瞬间,姜云舒清楚地看到,他眼眶通红,甚至似乎还隐约泛着一点水光。
虽然被他很快垂下眼帘掩盖住,但那一闪而过的委屈,还是被她精准地捕捉到了。
他跪在那里,微微抿着的唇……
活脱脱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碍于身份只能默默隐忍,连告状都不敢的可怜模样。
姜云舒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下。
她知道这家伙八成是装的。
以他的手段,哪里会真被如懿和那个容佩欺负到要哭的地步?
分明是早就看到自己来了,故意演给如懿跳坑的。
可是……知道归知道,看到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姜云舒还是觉得一股邪火从心底窜起。
而此刻,低垂着头的进忠,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弯,眼底哪里还有半分委屈,只有一抹得逞的笑意。
他当然看到他的姜姜来了,不然他有十几种法子让容佩永远闭嘴。何必费劲演戏?
哼,你们完啦,你们倒霉了!
如懿其实是知道怕的,王钦的死,惢心的结局,还有这些日子受的冷落,她并非毫无感觉。
但,一种更根深蒂固的情绪压倒了恐惧……
只要皇帝的表现不符合她的预期,不听从她的道理,不站在她这边,她就会感到一种被辜负的愤怒。
仿佛皇帝不是九五之尊,而是个冥顽不灵的逆子,需要她来教导。
此刻,见皇帝不立即呵斥进忠,反而先来质问她,那股异样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她忘记了失宠的现状,忘记了王钦的下场,忘记了惢心的结局,大脑自动刷新到了一个荒谬的认知:
我是皇上的青梅竹马,是他心底最特别的人!他如今只是被这些小人蒙蔽了,他怎么能为了一个太监,这样看着我?他应该信我,应该听我的!
对,一定是这样……皇上只是一时没看清!
于是,在姜云舒再次将目光转向她时,如懿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清高倔强的表情,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委屈:
“皇上,嫔妾并非想在宫里当家做主,实在是这内务府的赵全才,贪赃枉法,欺压新晋宫人,将给了银子的分去好去处,不给银子的就打发去浣衣局。”
“嫔妾路见不平,这才出言制止!谁知进忠不问青红皂白,就偏袒这赵全才,还出言讽刺嫔妾,容佩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竟被他们如此刁难!”
“皇上,您可相信公允之道。”
姜云舒听完,简直要被气笑了。她还没追究如懿越俎代庖的事,对方倒先告起状来了?
她扯了扯嘴角,正要开口驳斥……
突然,一股熟悉的感觉悄然袭来,瞬间扼住了她的喉咙。
是那该死的癔症规则。
姜云舒到嘴边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一股滞涩感堵在胸腔,让她一阵憋闷。
她气笑了,只能狠狠咬住后槽牙,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腥气。
哈哈,天杀的,给老子禁言了。
彳亍。
她不再试图强行对抗,而是顺着她缓缓开口:
“好,好得很。”
“既然恭嫔如此公正廉明,如此怜惜宫人,这个叫容佩的宫女,你又如此欣赏……那就让她跟着你吧。”
“即日起,容佩擢升为延禧宫掌事宫女,贴身伺候恭嫔。想必,有她在你身边时时规劝,延禧宫定能风气肃然,成为六宫典范。”
掌事宫女?
如懿先是一愣,随即心头掠过一丝疑虑,但听皇帝这话似乎又像是奖赏……嗯,看来是被自己打动了。
而且,容佩看起来确实耿直敢言,或许……是个可用之人,总比惢心那种懦弱的有用吧?
“另外,” 姜云舒继续道,
“花嫔索绰伦氏,迁居景和宫。海答应珂里叶特氏,迁居咸福宫。即日搬离。从今往后,延禧宫……就由恭嫔你一人独居。”
如懿的眼睛瞬间亮了。
看,皇上果然还是在意她的!只是之前被小人蒙蔽,如今见她如此耿直公正,这不就回心转意了吗?
迁走那两个碍眼的家伙,阿箬最是跋扈,海兰更是无用。
把整个延禧宫都给她,这分明是补偿,是重新宠信的信号啊!
所有的疑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盛宠冲散了。如懿连忙屈膝行礼:
“是,嫔妾……谢皇上恩典。”
—— ——
夜里,姜云舒洗漱完毕,只穿着一身柔软的中衣,头发披散下来,盘腿坐在宽大的龙床上,鼓着脸,眉头紧锁。
进忠悄步走了进来,看着姜云舒那副气鼓鼓的模样,心下了然。
白日里她被如懿的癔症强行禁言,怕是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这会儿正难受呢。
姜云舒确实是很烦躁,凭什么她要受这种气?凭什么要被一个破剧本和脑子有坑的女人这样压制?
她可是前主系统掌管者,从出生开始就没吃过亏,就算虎落平阳,也没这么憋屈过,让同一只犬欺了三世!
这股情绪无处发泄,看到进忠进来,她不知怎的,脑子一抽,就冒出一句:
“……你把我包起来,晃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