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全才有了进忠撑腰,胆子立刻壮了,从进忠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大声道:
“进忠公公,奴才只是按规矩分派这些新来的宫女,这个容佩自己不守规矩,大声喧哗,还对奴才出言不逊,奴才不过是稍加管教,教训了她一下……”
“恭嫔娘娘就说奴才蛮横无理,还要罢免奴才的官职,奴才不敢辩驳娘娘,可这罢免官职……奴才斗胆说一句,这可不是娘娘能做主的啊,这……这不是在做皇上的主吗?”
进忠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看向如懿,语气变得有些微妙:
“哦?竟有此事?那……奴才可要如实禀报皇上了。这内务府的人事任免,娘娘……似乎有些越俎代庖了。”
一听说要禀报皇上,如懿有些慌了。她如今在皇上面前是什么境况,她自己最清楚。
若是再被扣上一个这样的帽子……那她刚恢复的这点份例,怕是又保不住了。
“进忠!你……你无需跟皇上说。” 她急切地上前一步,想伸手去拉进忠的衣袖,
进忠一下就躲开了,这是另外的价钱。
如懿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只能讪讪收回,脸上火辣辣的。
“这些都是小事,不必麻烦皇上。本宫……本宫不罚这个奴才就是了!”
进忠扶了扶帽子,这才微微躬身,语气平淡:
“恭嫔娘娘聪慧。”
他不再看如懿,目光再次落到赵全才和容佩身上:
“不过,既然恭嫔娘娘觉得赵公公处事不公,那赵公公,你就跟这位嬷嬷,当面对质一下,也好让娘娘……听个明白。”
赵全才得了进忠示意,立刻挺直腰板,转向容佩,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倨傲的神气,指着她的鼻子道:
“容佩!你给咱家听好了,咱家再跟你说一遍!”
“那些给了银子的,那银子是他们自己辛辛苦苦,饥一顿饱一顿从嘴里省出来的体己钱!人家付出了努力,付出了钱财,就为了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一点,能去各宫娘娘宫里当个体面差事,将来老了也有个指望!”
他上下打量容佩,吐沫横飞,眼中鄙夷更甚:
“你呢?看你心宽体胖的,有点钱全塞自己嘴里了吧?啥都不想付出,就想着跟别人待遇一样,你凭什么?啊?凭你长得比旁人好看呢,还是你比别人多长了个脑袋?”
进忠听完,轻轻鼓了鼓掌,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说的……好啊”
他笑着看向如懿,又看看容佩,慢悠悠地道:
“刚刚奴才似乎听说,恭嫔娘娘怜惜这位嬷嬷,想让她去延禧宫当差?哎呀,那可是天大的好事,一步登天啊。”
“不过呢,容佩,你方才说,你吃亏不要紧,不能让没钱的姐妹都吃亏,是吧?你这份义气,真让人感动啊。”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为难起来:
“可你要是去了延禧宫享福了,你剩下的那些没钱的姐妹……可还是得去浣衣局,洗一辈子衣服啊。这可怎么办呢?你不是说,不能让她们吃亏吗?”
容佩愣住了,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进忠贴心地替她出了个主意:
“这样吧,你不是说你吃亏不要紧吗?那……你就别去延禧宫了,你去浣衣局洗衣裳。”
“至于延禧宫的差事嘛……就让给你那些没钱的姐妹,让她们去,如何?”
容佩气得浑身发抖,让她把这种好事让给别人?凭什么!
她看着进忠脱口而出:
“你!你就是一个太监!怎么敢做主子的主,安排主子宫里的事来了?!”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赵全才倒吸一口凉气,缩了缩脖子,看容佩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死人,喃喃道:
“你完了……”
这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如今宫里谁不知道,得罪了当今圣上,尚有活路,因为可能有进忠求情。
可若是得罪了这位……
那棺材钱可以省下了,怕是要被砍成血雾了。
进忠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静静地看着容佩,眼神里没有丝毫怒意,反而平静的可怕。
宫道上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了。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进忠忽然对着如懿规规矩矩地俯身行了一礼,语气变得异常恭顺,甚至带着一丝惶恐:
“容佩姑姑教训的是。奴才方才失言,僭越了。如何安排宫人,自然是恭嫔娘娘做主。奴才一时多嘴,还请……恭嫔娘娘莫怪。”
他认错了?
他竟然认错了?还如此恭敬?!
赵全才人都傻了,这……这不像进忠的作风啊……他何时对这位失宠的恭嫔如此低声下气过?
如懿也是一愣,但随即,一股得意猛地冲上心头。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只是个奴才了!
看来,皇上还是对自己与众不同,连进忠都不得不收敛气焰。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飘飘然起来,腰板不自觉地挺得更直,下巴也微微扬起,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她清了清嗓子,正要端出架子,好好训诫进忠几句,以彰显自己的威严。
她嘴唇微张,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见了宫墙拐角处,那一抹极其刺眼的明黄色……
如懿愣了一下,猛地转头看去……
果然!
姜云舒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那里,正静静地看着这边。
她看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如懿脑子里嗡的一声,方才那点得意瞬间消散。
她立刻意识到,进忠这突如其来的恭敬,根本就是个陷阱。
他是故意的……他早就看到皇上来了!
他想害我!卑鄙!
她声音有些急切:“进忠!你……你快起来!”
可是,已经晚了。
进忠仿佛没听到她的制止,依旧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声音却稍微提高了一些,足以让不远处的人听清:
“奴才方才言语无状,冲撞了恭嫔娘娘,又擅自议论延禧宫人事,实属大不敬。奴才……罪该万死啊!”
他每说一句,如懿的脸色就白一分。这些话听起来是请罪,可怎么她听着就这么刺耳呢……
“皇上驾到!”
通传声响起,进忠仿佛才惊觉圣驾来临,连忙转身,朝着皇帝的方向跪下:
“奴才给皇上请安。”
如懿顿了顿,也连忙行礼:“嫔妾……恭请皇上圣安。”
姜云舒走到近前,目光先是在跪了一地的人身上扫过,然后才淡淡开口:
“都起来吧。大冷天的,跪着做什么。”
众人谢恩起身,却无人敢抬头。
姜云舒的目光落回进忠身上,语气随意:
“进忠,你刚才说……你罪该万死?怎么回事?”
进忠连忙又躬身:
“回皇上,方才奴才路过,见恭嫔娘娘正在处置宫务。奴才……奴才多嘴,议论了几句延禧宫的人事安排,惹得恭嫔娘娘不悦。这位容佩姑姑也指出奴才僭越。奴才深知有错,正在向恭嫔娘娘请罪。”
姜云舒听完,目光转向如懿,脸上似笑非笑:
“哦?恭嫔在处置宫务?皇后和贵妃都不在了吗,朕竟不知,这宫里已然是恭嫔当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