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巢顶层的国王房，夜色已深。
秦毅结束了一天冗长的会议和战术部署，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疲惫。
起居室的灯光调得很暗，佐娅蜷在靠窗的沙发里，膝盖上放着轻便数据板，屏幕的光映亮了她沉静的侧脸和微微蹙起的眉头。
听到他进来的声音，她抬起头，眼神里的某种专注让他立刻意识到，这不仅仅是日常的等待。
“有情况？”秦毅脱下外套，松了松领口，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
佐娅将数据板放到一旁，转身面对他，没有迂回。“今天，‘影网’捕捉到一个熟悉的GtI战术信号。代号‘深蓝’。”
秦毅眼神一凝。“深蓝？前GtI欧洲分部教官，阿列克谢·彼得罗夫。你的老师？”
秦毅对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毕竟在穿越前阿列克谢给他的印象十分深刻。
“我们面临的最大瓶颈之一，是人才，尤其是能够承载我们理念、理解‘影网’与新型战争模式、并且具备顶尖实战和训练能力的骨干教官。”
佐娅的声音清晰而坚定，“王宇昊能带出精锐的小队，但他的人手和经验有限，且他的风格更偏向前GtI顶尖特勤队的路数。我们需要一个能够系统性地、从基础开始塑造‘中枢’特战人员灵魂的人。”
秦毅已经明白了她的指向，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但更多的是深思。“你想让深蓝……来为我们训练士兵？这有点异想天开了吧？”
“不是为我们，至少最初不是。”佐娅的身体微微前倾。
“是向他展示一种可能性。秦毅，你建立中枢，不仅仅是为了给哈夫克增添一个强力部门，对吗？你在寻找一种方式，不是吗？”
秦毅沉默着，默认了她的判断。
“深蓝教官的理念，”佐娅继续说，她的眼中闪着回忆的光芒。
“他毕生信奉和践行的，是在残酷的战争中最大限度保护具体的人。他因为学生伤亡而重返战场，他痛恨无意义的牺牲。这与仲裁者为了‘净化’不惜代价、与雅各布先生为了‘新世界’可以牺牲棋子的逻辑，本质不同。”
“但他效忠GtI。”秦毅指出最核心的矛盾。
“他效忠的是他理解中的‘守护’与‘责任’，GtI曾经或许部分承载了这一点，但现在……”
佐娅摇摇头。
“前线越来越多的伤亡报告、GtI内部越来越明显的激进倾向……这些都在冲击他的信念。他留在GtI，更多是因为那里还有他需要保护的学生和同僚，以及他军人的惯性。但裂缝已经存在。”
秦毅靠进沙发背，闭上眼睛，快速消化着佐娅的话和分析。
风险巨大。
尝试接触甚至策反一个GtI的资深高级教官，一旦败露，不仅会立刻招致GtI最猛烈的报复，也会让哈夫克内部所有反对者抓到致命的把柄。
雅各布也绝不会容忍这种程度的“冒险”。
但收益……如果成功，佐娅描绘的图景确实极具吸引力。
一个拥有深厚训练经验、秉持珍视生命理念、并且可能理解他们复杂处境的核心教官，对“中枢”乃至他们未来想要构建的体系，价值不可估量。
这不仅仅是获得一个优秀训练官，更是可能获得一个理念上的潜在盟友，一个能帮助塑造团队内在凝聚力的灵魂人物。
秦毅靠进沙发背，闭眼消化了片刻，重新睁开的眼睛里已褪去讶异，只剩下冷静的权衡。
“风险与收益都已经很清晰了。现在的问题是，”他坐直身体，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我们具体怎么做？这不是靠发一份加密邮件或者什么信息就能完成的。”
佐娅知道，秦毅进入这个状态，意味着他已经在心底同意了这场危险的博弈，现在需要的是可执行的方案。
“第一步，不是接触，是‘情境塑造’。”佐娅调出数据板，指尖轻划，一个简明的树状图浮现，“我们假设深蓝教官接收并解读了我发出的‘问题清单’。这会引起他的好奇或专业上的注意，但远不足以让他动摇。我们需要在他周围，通过多重独立且看似偶然的信息源，逐渐构建一个‘认知情境’。”
秦毅立刻理解：“让他自己‘发现’矛盾，而不是我们‘告知’矛盾。”
“对。”佐娅点头。
“GtI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我们可以利用‘影网’的情报操控能力，在不暴露自身的前提下，让一些信息‘恰好’流到他那里。”
“比如，关于‘仲裁者’派系在‘沉没成本’海域行动中，对己方小队伤亡率的异常冷漠评估报告。”
“还有GtI科研部门与‘壁垒’将军合作项目中，某些将士兵视为可损耗的测试单元。”
“甚至……可以让他‘意外’拦截到一些经过处理的、关于哈夫克内部正在尝试建立全新训练标准、强调战场存活率和小队协同的零星情报。”
“用事实碎片，在他心里拼出一幅对比图。”
秦毅的手指在膝上轻轻敲击，“一边是GtI内部日益明显的工具化倾向和激进风险，另一边是一个虽然敌对、但似乎在探索更重视‘人’的因素的新体系雏形。让他自己去质疑，去比较。”
“这需要极其精细的操作，”佐娅强调，“所有信息必须真实或基于真实事件改编，来源要模糊但可信，传递路径要自然，绝不能留下任何指向我们的痕迹。这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情报欺骗工程。”
“第二步，就看我们计划的进展情况吧。”秦毅站起身接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他转身时，目光落在佐娅被屏幕微光照亮的侧脸上，那专注的神情渐渐褪去，显露出隐隐的疲惫，但眼中的光芒依然锐利。
他将水杯放下，没有坐回原位，而是走到沙发后，双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
佐娅微微一怔，随即放松下来，感受着他掌心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温度。
“怎么大的工程。”秦毅低声重复着她的话，手指开始不轻不重地按揉她紧绷的肩颈肌肉，“我的老婆大人还真是一直给我带来惊喜。”
佐娅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舒适叹息。“不然呢？”她的声音比刚才柔软了些，“难道要像资源调配委员会那帮人一样，天天盯着报表们？”
“他们可没你这么大的胆子。”秦毅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也没你这么……懂得怎么算计人心。”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带着一丝玩味。
佐娅侧过头，抬眼看他，昏暗光线中她的眸子像含着一层水光。“这算是夸奖？”
“当然。”秦毅的拇指抚过她后颈一处特别僵硬的肌肉，感觉到她轻轻颤了一下。
“不过佐娅，你有没有想过……”他停顿片刻，声音压得更低。
“如果‘深蓝’教官真如你所说，那么珍视生命、痛恨无谓牺牲……他会不会也觉得，你现在谋划这种，暴露就会让我们万劫不复的计划……也是一种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任’？”
佐娅沉默了几秒。“这是必要的风险。”
“我知道。”秦毅停下按摩，双手从她肩上滑下，绕过她的身体，将她整个人从沙发上轻轻揽起，让她靠在自己胸前。
“我只是提醒你，在算计如何‘保护更多人’的时候……”他的唇贴着她耳边，“别忘了，你也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个‘具体的人’。”
佐娅的身体完全放松下来，后背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
她能听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气息，还有一丝独属于他的、令人安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