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清仪是在睡梦中被一阵规律的宫缩唤醒的,她睁开眼,感受着腹中传来的动静,心里竟出奇地平静,是该来了。
“赵嬷嬷。”她轻声唤道。
守在门外的赵嬷嬷立刻掀帘进来,见清仪神色,马上明白过来:“福晋要生了?奴才这就去叫产婆!”
“不急,”清仪撑着坐起身,“先收拾产房,再去禀报王爷,时辰还早,让他多睡会儿。”
赵嬷嬷哪敢耽搁,一边吩咐丫鬟们准备,一边亲自往前院跑。胤禛其实已经醒了,他近来觉浅,稍有动静就会醒,听到外头急促的脚步声,他立刻起身:“怎么回事?”
苏培盛在门外回话:“爷,正院来报,福晋发动了!”
胤禛心头一紧,抓过外袍披上就往外走,苏培盛小跑着跟上:“产婆已经去了,热水、棉布都备着呢,爷别急。”
话没说完,胤禛已经出了院子,他到正院时,产房里已经忙而不乱,两个经验老道的产婆正在低声嘱咐丫鬟们,见胤禛要进来,连忙拦住:“王爷,产房不吉,您在外头等吧。”
“本王就在这儿。”胤禛语气不容置疑。
产婆们面面相觑,还是赵嬷嬷机灵:“让爷在屏风后头坐着吧,也不算进产房。”
清仪在里间听到动静,有些无奈:“爷,您出去等吧,我没事。”
“我就在这儿陪着你。”胤禛在屏风后的椅子上坐下,“你别管我,专心些。”
清仪还想说什么,一阵宫缩袭来,她抿紧唇没再说话,这次生产和前两次一样,都格外顺利。
天光渐亮时,清仪只觉腹中一阵轻松,紧接着是响亮的哭声,第一个孩子出来了。
“恭喜王爷福晋!是个小阿哥!”产婆欢喜的声音传来。
清仪松了口气,可很快发现肚子里还有动静,产婆也愣了:“这好像还有一个?”
果然,不到一盏茶工夫,第二个孩子也顺利降生。
“是个格格!龙凤胎!恭喜王爷福晋!”
胤禛从屏风后绕出来,也顾不上什么忌讳了,快步走到床边。清仪有些疲惫,但精神还好,见他过来,唇角弯了弯:“还是两个。”
“我听见了,”胤禛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发颤,“辛苦你了。”
这时产婆把两个孩子抱过来清洗,奇怪的是,产房里不知何时弥漫开一股淡淡的清香,似兰非兰,清冽好闻。
胤禛先看儿子,小家伙哭得响亮,小手攥得紧紧的,产婆擦洗时,胤禛似乎瞥见那肉乎乎的小手里有什么东西一闪,像是极淡的金色光晕,再定睛看时又不见了。
“怕是眼花。”他心想。
再看女儿,小丫头哭声清越,不像哥哥那样洪亮,却格外好听,皮肤白得像玉,产婆都啧啧称奇,更怪的是,屋里几盆绿植的叶子忽然无风自动,轻轻晃了晃,产婆们交换了个眼神,谁也没敢多话。
清洗干净后,两个孩子被裹在柔软的襁褓里,并排放在清仪身边,哥哥已经不哭了,睁着黑溜溜的眼睛四下看,妹妹小声哼唧着,小嘴一抿一抿的。
胤禛看着这一双儿女,心头被巨大的喜悦填满,他俯身,很轻地碰了碰两个孩子的脸蛋,才转向清仪:“你觉得怎么样?累不累?”
“还好,”清仪实话实说,“比生晖儿他们时轻松。”
这大概要归功于孕期吸收的那些功德之力,她清晰感觉到,两个孩子都继承了不错的灵根,尤其是女儿,对灵气格外敏感。
“那就好,”胤禛松了口气,“你先歇着,我让人给你炖汤。”
“爷,”清仪叫住他,“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胤禛想了想:“哥哥叫弘暟,如何?暟是光明和乐之意。”
清仪点头:“好,那妹妹……”
“你说。”胤禛看着她。
清仪看着女儿安静的小脸,轻声道:“叫灵汐吧,汐是夜潮,潮汐不止,喻灵气绵长不息。”
“灵汐,”胤禛念了一遍,笑了,“好,就叫灵汐。”弘暟,灵汐,他们的第四个和第五个孩子。
等清仪睡下后,胤禛才轻手轻脚走出产房,外头天已大亮,苏培盛满脸喜色地迎上来:“恭喜爷!龙凤呈祥,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赏,”胤禛心情极好,“府里上下,这个月月钱加倍。”
“嗻!”苏培盛乐颠颠地去了。
消息很快传开,雍郡王府又添一对龙凤胎的消息,不到半天就传遍了京城,下午,宫里就来了人,梁九功亲自带着赏赐来的,身后跟着一串太监,捧着锦盒、绸缎、首饰,还有一块蒙着红绸的匾额。
“皇上听闻雍郡王府喜得龙凤,特赐金玉如意两对、东海明珠一斛、云锦十匹……还有这个,”梁九功笑着揭开红绸,“皇上亲笔题写的匾额。”红绸落下,露出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双星耀室。
胤禛领着全府人跪下接旨谢恩。梁九功扶起他,压低声音道:“皇上说了,这是祥瑞之兆,让王爷好生养着,等小阿哥小格格满月,宫里再行赏赐。”
“儿臣谢皇阿玛恩典。”
送走梁九功,胤禛站在府门口,看着那块双星耀室的匾额,心里明镜似的,皇阿玛这是把龙凤胎也归为祥瑞了,也好,祥瑞总比妖异强。
这日天气好,清仪坐在廊下晒太阳,赵嬷嬷把两个孩子抱出来让她看,弘暟和灵汐都醒着,并排躺在小摇床里,弘晖领着弟弟妹妹过来看小龙凤胎,三个孩子都很兴奋。
“额娘,弟弟的手好小。”弘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弘暟的手指。
灵韵趴在摇床边,眼睛亮晶晶的:“妹妹好看!像额娘!”
弘昀没说话,但伸出一根手指,很轻地碰了碰灵汐的襁褓边角,清仪看着他们,心里软成一片,她招手让弘晖过来,搂着他问:“晖儿喜欢弟弟妹妹吗?”
“喜欢!”弘晖用力点头,“以后晖儿教弟弟读书,教妹妹写字。”
“韵儿也教!”灵韵立刻说,“韵儿教妹妹跳舞!”
清仪笑了:“好,等弟弟妹妹长大了,你们一起教。”
这时胤禛从外头回来,见这场景,脚步顿了顿,才笑着走过来:“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说等暟儿和汐儿长大了,哥哥姐姐要教他们呢。”清仪说。
胤禛在摇床边坐下,挨个看了看两个孩子,才转向弘晖他们:“你们现在是哥哥姐姐了,要给弟弟妹妹做榜样,知道吗?”
“知道!”三个孩子齐声应道。
等孩子们被嬷嬷带下去玩,廊下只剩夫妻二人和两个熟睡的婴儿时,胤禛才轻轻握住清仪的手。
“累不累?”他问。
“不累,”清仪靠在他肩上,“就是觉得好奇妙。”
“嗯?”
“你看,晖儿、韵儿、昀儿、暟儿、汐儿,五个了。”
胤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啊,五个了,前世这个时候,弘晖已经没了,乌拉那拉氏身子垮了,府里冷清得像冰窖,别说五个孩子,连点人气都没有,可现在……
摇床里,弘暟不知梦到什么,小嘴动了动,灵汐睡得安稳,睫毛又长又密。胤禛看着看着,眼眶忽然红了,他侧过身,把清仪轻轻揽进怀里,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辛苦你了,我的皇后。”
清仪一怔,他叫她皇后,不是福晋,是皇后。
这话说得太早,也太冒险,可此刻,在这个阳光温暖的午后,在这个儿女绕膝的屋檐下,这话又显得那么自然。
清仪靠在他怀里,没应声,只是伸手回抱了他。廊下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摇床里两个孩子均匀的呼吸声。
胤禛搂着怀里的人,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那点前世的遗憾和孤寂,终于被彻底填平了。这一世,他有清仪,有这五个孩子,够了,真的够了,不知过了多久,灵汐忽然醒了,小声哼唧起来,清仪要起身,胤禛按住她:“我来。”
他不太熟练地抱起女儿,轻轻拍着襁褓,小丫头在他怀里慢慢安静下来,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忽然咧开没牙的嘴,笑了,胤禛心头一软,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
“汐儿喜欢阿玛抱。”清仪笑着说。
“嗯,”胤禛抱着女儿在廊下慢慢踱步,“我也喜欢抱她。”
当然,也没忘了儿子,等弘暟也醒了,胤禛一手抱一个,虽然动作生疏,却稳稳的。清仪看着他笨拙却认真的样子,唇角一直弯着。
这时,弘暟忽然伸出小手,抓住了胤禛的一根手指,小家伙力气不小,攥得紧紧的,胤禛低头看儿子,正好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父子俩对视片刻,胤禛忽然笑了。
“这小子,”他对清仪说,“眼神像你。”
清仪也笑:“那汐儿呢?”
“汐儿……”胤禛看看怀里乖巧的女儿,“汐儿像她自己。”独一无二的灵汐,就像弘晖是弘晖,灵韵是灵韵,弘昀是弘昀,弘暟是弘暟,每个孩子都不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而他们,有幸成为这些孩子的父母。
夕阳西下时,胤禛才把两个孩子放回摇床,他坐回清仪身边,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清仪。”
“嗯?”
“谢谢。”
清仪转头看他:“谢什么?”
“谢谢你愿意生下他们,”胤禛看着摇床,声音很轻,“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一个真正的,温暖热闹的家,清仪回握他的手,没说话,有些话不必说,彼此心里明白就好,就像此刻相握的手,就像同心契里相连的命数,就像这院子里六个孩子的笑声哭声。
都是真的,都会长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