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玉晓的寻常日
万玉晓坐在炕沿上,听着周秀莲的埋怨,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壳——那壳子裂了道缝,是上次账户被冻结时,他失手摔的。换在以前,周秀莲要是说“跟你过就是受穷”,他早炸了,可现在,心里只剩一片平静。他知道,媳妇的怨不是凭空来的,是柴米油盐熬出来的,是孩子的学费、老娘的药钱压出来的,怪不着别人,只怪自己没本事。
“我现在在写东西,文学创作,更新挺快的。”他轻声说,像是跟媳妇解释,又像是给自己打气。他最近在网上写小说,把自己的经历揉进去,每天挤时间写两三千字,虽然还没挣着钱,可总觉得是个盼头。
周秀莲正低头择菜,闻言抬头瞥了他一眼,嘴角撇了撇:“写那玩意儿能变现不?能当中午的饭吃不?”她手里的白菜叶被攥得发皱,“小远的作业本快用完了,我的护手霜也空了,哪样不要钱?你那‘创作’要是换不来钱,还不如出去找个零工,一天挣几十块也好。”
万玉晓没反驳。他知道媳妇眼里的“实在”——她要的是当下能摸到的钱,能解燃眉之急的钱,而他想的是“备用赛道”:万一以后再遇到难处,这手艺或许能撑着点。可这话没法跟媳妇说,说了她也未必懂,只会觉得他不切实际。
中午的时候,手机震了震,是周秀莲发来的消息:“家里手机号没费了,你交一下,别耽误小远上网课。”
万玉晓盯着屏幕,手指悬在半空。他摸遍全身口袋,只有老娘早上塞的二十块钱——那是老娘从买菜钱里省出来的。他打开缴费页面,最低充值五十,二十块连零头都不够。他盯着那“支付失败”的提示,忽然就懂了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以前他有钱的时候,跟朋友出去吃饭,从来都是他买单,一顿饭花个千儿八百不眨眼,现在却连五十块话费都掏不出,想想真是讽刺。
下午,他想去镇上的打印店打份小说稿,路过老街时,看见高凤兰坐在自家门口的小马扎上,晒着太阳,头发白了大半。高凤兰是他远房婶婶,以前是这条街上的名人——她家是第一批万元户,老公贺叔脑子活,开了个五金店,生意火得很。那时候,她家过年比赶集还热闹,屋里摆两三桌扑克,门口围满了人,有的想讨致富经,有的想沾点光,贺叔总说“现在花钱铺人脉,将来用得上”。
“玉晓?”高凤兰先看见了他,招了招手。
万玉晓走过去,在她旁边的石阶上坐下。高凤兰叹了口气,指了指屋里:“你贺叔在里头躺着呢,去年查出来糖尿病,干不了重活,店也关了。”
万玉晓没说话,看着她家紧闭的店门——以前那门永远敞着,挂着“贺记五金”的红招牌,现在招牌掉了漆,门也落了灰。
“你还记得文雅不?我儿子。”高凤兰的声音低了下去,“在广州打工,前阵子打电话回来,说查出来乙肝。你说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在外面省吃俭用,一天就吃两顿饭,说要闯出名堂给家里争光,结果……”她抹了把眼睛,“他刚谈了个女朋友,家里条件挺好,现在出了这事儿,婚事怕是要黄了。”
万玉晓心里一沉。他记得贺文雅,比他小几岁,小时候总跟在他身后“玉晓哥”地叫,眉眼间跟贺叔一样,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以前你贺叔风光的时候,家里天天有人来,喝酒的、打牌的,称兄道弟的能坐满一屋子。”高凤兰苦笑着说,“你贺叔总说‘人脉值钱’,可现在呢?他病了,文雅也病了,那些‘兄弟’连个电话都没打过。上次我去菜市场碰到以前常来家里喝酒的李哥,人家看见我,扭头就走,好像从来不认识我似的。”
她顿了顿,看着万玉晓:“玉晓啊,人这一辈子,别光看高光的时候。高光时认识的人,不算真朋友;落魄时还能跟你说句话的,才金贵。你现在难,可别灰心,只要人在,总有熬出头的时候。”
万玉晓点点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想起自己以前花钱大手大脚,以为朋友多就是本事,现在落了难,那些朋友也没了踪影;想起高婶家以前的热闹,再看现在的冷清,忽然就明白了——日子是自己过的,风光时的虚热闹,不如落魄时的一口热饭、一句宽心话。
夕阳西下时,他起身跟高婶道别。走在回家的路上,手机又震了震,还是周秀莲的消息:“话费我交了,用的是小远的压岁钱。”
万玉晓攥紧手机,脚步比来时稳了些。他掏出那二十块钱,塞进兜里——这钱得省着花,明天去镇上买本稿纸,继续写他的小说。他知道,现在很难,可只要不放弃,总能在难里找出条路来。就像高婶说的,人在,希望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