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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星那声混合了绝望与最后希冀的呐喊,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最后一点火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被按在黑色裂纹中心的贝壳吊坠与“星语之坠”,在接触到那被深渊污染最深的区域时,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散发出净化或共鸣的光芒。相反,它们像是两颗投入深潭的石子,仅仅激起了微弱的涟漪,便被那浓郁的黑暗与污秽迅速吞没、覆盖。

晚星的心,随着那光芒的湮灭,猛地一沉。

失败了吗?连妈妈留下的最后信物,也无法穿透那厚重的黑暗,唤醒父亲吗?

“吞噬者号”内部的不稳定波动已经达到了顶点,舰体表面龟裂出无数散发着暗红光芒的裂痕,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司徒长老疯狂的、带着回音的笑声在通讯频道里回荡:“一起毁灭吧!归于混沌!哈哈哈哈!”

“维序者”构筑的翠绿银白囚笼,以及“源初之心”的本源根须,依旧在全力压制、驱逐着深渊林建国。但后者似乎也被“归零炸弹”的威胁所刺激,反抗得更加激烈,黑暗能量如同垂死巨兽的挣扎,不断冲击着秩序的光笼。

“清算派”的幽蓝飞船和“园丁”的翠绿座驾,似乎都在评估局势,寻找撤离或应对这全局性毁灭的方法。小喇叭吓得紧紧蜷缩在晚星脚边,触须都在发抖。

凌霜和沈清澜试图冲向晚星,但能量乱流让她们寸步难行。

一切,似乎都朝着最坏的结局,无可挽回地滑落。

然而,就在那两枚坠饰的光芒彻底被黑暗吞没的下一秒——

异变,从深渊林建国被束缚的躯体内部,悄然发生。

他那双纯粹的黑暗漩涡之眼,最深处,极其突兀地,猛地跳动起一点……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银蓝色火星!

那是林建国自身星辉之力的颜色!是他在未被深渊侵蚀前,作为顶尖研究员所拥有的、与苏清同源的力量光辉!这光芒是如此微弱,在无边的黑暗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它确确实实地出现了,并且……在顽强地闪烁、挣扎!

紧接着,那点银蓝火星仿佛引燃了某种连锁反应。被“维序者”和“源初之心”联合压制、正在被强行剥离的黑暗能量深处,一缕缕同样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坚定的……属于“林建国”本人的意识碎片,如同深埋地底终于见到阳光的种子,开始疯狂地萌发、涌动!

这些意识碎片中,充满了痛苦、挣扎、愧疚,但更多的是……对苏清无尽的思念,对晚星深沉的爱,以及对过往美好记忆的坚守!正是晚星那声绝望的“爸爸”和两枚承载着夫妻情缘与父女羁绊的坠饰,如同最锋利的钥匙,狠狠刺破了深渊意识最深处、那道由林建国本人执念构筑的最后防线!

“清……清儿……”

“星……星星……”

两个极其沙哑、微弱、断断续续,却无比真实的词语,并非通过精神广播,而是直接从深渊林建国那扭曲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压了出来!

他脸上的黑暗甲胄出现了水波般的剧烈荡漾,那双黑暗漩涡之眼中,银蓝色的火星越来越亮,与深邃的黑暗疯狂交织、争夺着控制权!

“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还保留意识?!”司徒长老的狂笑声戛然而止,变成了惊怒交加的咆哮,“深渊的侵蚀应该是绝对的!”

“检测到混沌投影体内出现剧烈内部冲突……秩序残留意识复苏……”“星镰”的电子音带着高速分析时的轻微杂音,“变量激增……”

“生命的执念……爱的锚点……果然,最坚韧的‘根须’,往往生于最黑暗的‘土壤’……”“园丁”的意念带着一丝感叹。

“维序者”似乎也察觉到了这关键的变化,它维持着囚笼的压制,但并未加强攻势,仿佛在等待某种结果。

“爸爸!是你吗?爸爸!”晚星泪流满面,朝着那个正在与黑暗搏斗的身影,再次大喊。

深渊林建国——或者说,正在重新夺回部分控制权的林建国——艰难地转过头,看向晚星。此刻,他的右眼已然恢复了几分清明,闪烁着熟悉的银蓝与痛苦;而左眼依旧被黑暗漩涡占据,充斥着暴虐与混乱。他的表情扭曲到了极点,仿佛有两股灵魂在体内殊死搏斗。

“星星……快……走……”他用那只清明的右眼,死死盯着晚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呕出来,“炸弹……要……爆了……”

“不!爸爸!我们一起走!”晚星哭喊着。

“走……不了……”林建国痛苦地摇头,看向自己依旧被黑暗笼罩大半的身体和那些缠绕着他的秩序根须,又看了一眼光芒愈发暗淡、却仍在支撑的“源初之心”,最后,他的目光扫过那艘即将自爆的“吞噬者号”,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他忽然停止了挣扎,反而主动引导体内那两股互相冲突的力量——属于他自己的、残存的星辉秩序之力,与占据主导的、纯粹的深渊混沌之力——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融合?或者说,碰撞?

“你……你想干什么?!”这次,轮到深渊意识(或者说占据主导的那部分)发出了惊怒的嘶吼,在林建国的脑海内回荡。

“做个……了断……”林建国喃喃自语,表情竟然奇异地平静下来,那只清明的右眼中,爱意、愧疚、不舍与坚定交织,“清儿……对不起……星星……对不起……”

他猛地抬起头,不再看晚星,而是看向“维序者”,用尽力气喊道:“用我的力量……和这份‘混沌’……作为‘燃料’……稳定‘锚点’……阻止爆炸!”

“维序者”的光之人影似乎顿了顿,随即发出确认:

“请求确认:以自身存在(混合秩序与混沌)为媒介与燃料,执行‘临时现实加固’与‘能量中和’协议,目标:抵消‘归零炸弹’效应,强化‘现实稳定锚’。此操作将导致请求者存在性彻底消散。是否确认?”

“确认!”林建国毫不犹豫,那只清明的右眼,最后深深看了晚星一眼,仿佛要将女儿的模样刻入永恒,然后,缓缓闭上。

下一刻,他周身那原本互相冲突、剧烈蒸腾的黑暗与银蓝光芒,被一股更强大的、源自他生命本源的意志强行拧合在一起,化作一道灰蒙蒙的、却散发着奇异稳定感的光柱,主动注入了“维序者”手中的翠绿“光之枝条”与脚下的秩序囚笼!

得到这股特殊“燃料”的加持,“维序者”的身影骤然凝实了几分!它手中的“枝条”光芒大盛,猛地向下一压!

整个翠绿银白的秩序囚笼,连同内部来自“源初之心”的根须,轰然向内收缩、坍缩!不是毁灭,而是将深渊林建国(或者说,林建国与深渊的混合体)以及他主动献出的所有能量,压缩成了一个极其微小、却密度高到难以想象的“点”!

这个“点”悬浮在“源初之心”树干前方,散发着灰蒙蒙的、既不纯粹光明也不纯粹黑暗的微光。

几乎在同一时间,“吞噬者号”的“归零炸弹”终于突破了临界点!刺目的、仿佛要吞噬一切色彩和形态的暗红色光芒,从舰体无数裂痕中迸射而出,眼看就要将整个空腔拖入混沌的起点!

“维序者”抬起另一只手,对着那个灰蒙蒙的“点”,轻轻一弹。

“点”无声无息地飞向了“吞噬者号”爆炸的核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当那个灰蒙蒙的“点”接触到爆发边缘的暗红光芒时,奇迹发生了。狂暴的、试图将一切“归零”的混沌爆炸能量,仿佛遇到了最有效的“中和剂”与“稳定锚”,其扩散的速度瞬间停滞,然后如同退潮般,开始向内收缩、平息!

暗红色的光芒迅速被那灰蒙蒙的微光浸染、转化,变成了一种相对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修复意味的银灰色能量流。这股能量流并未消散,反而在“维序者”的引导下,如同温柔的绷带,缠绕上“源初之心”树干上那些被污染和损伤最严重的区域,以及因为付出根源而变得虚弱的部位,进行着快速的修补与加固!

“不——!!!”司徒长老最后的、充满不甘与绝望的嚎叫,从迅速平静、崩解、最终化为无数基本粒子消散的“吞噬者号”残骸中传出,随即彻底沉寂。

空腔内,令人窒息的不稳定波动和毁灭气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迅速抚平。

只剩下那棵光芒虽然黯淡却已然稳定、并且被银灰色能量流温柔包裹修复的“源初之心”,静静矗立。

以及,悬浮在原来“吞噬者号”位置附近的,那个光芒渐渐熄灭、最终彻底消失的灰蒙蒙“点”。

还有,平台之上,失魂落魄、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晚星。她呆呆地看着父亲消失的地方,看着那个“点”最终归于虚无,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凌霜和沈清澜相互搀扶着,来到晚星身边,紧紧抱住她,同样泪流满面。小喇叭用触须轻轻缠着晚星的手腕,传递着无言的安慰。

“清算派”的幽蓝飞船静静悬浮着,“星镰”的电子音罕见地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响起:

“‘混沌-秩序混合体’已消散。‘归零炸弹’威胁已解除。‘现实稳定锚’状态:受损,但已稳定并开始修复。当前区域现实结构:轻微脆弱化,预期将随锚点修复而逐步恢复。”

“任务变更:观测记录归档。准备撤离。”

“园丁”的翠绿座驾也传来意念:“生命的循环……有时以最激烈的方式完成交接……古老的伤痕得以抚平,新的‘根须’在泪水中扎得更深……愿‘母树’安息与生长……”

它朝着“源初之心”微微致意,然后缓缓后退,没入那片流动的极光之中,消失不见。

“维序者”的光之人影,在完成这一切后,似乎也消耗巨大,身影变得更加模糊。它看向晚星,那平和的声音再次响起:

“‘钥匙’持有者,林晚星。”

“你的‘访问请求’与情感共鸣,符合‘原始协议’最高响应条件。你与被守护‘锚点’的连接已获记录与强化。”

“此次违规事件已处理。‘锚点’付出的根源代价,部分已由‘燃料’抵消。其稳定性需漫长岁月自我修复。”

“鉴于你在此次事件中的角色与‘钥匙’权限,你被授予该‘锚点’区域的次级监护权与访问权。你有责任协助其修复,并防止类似违规事件再次发生。”

说完,它又看向正在撤离的“清算派”飞船:

“‘裁决者’单位,你们的辅助行为已记录。但请注意,‘归零协议’的最终执行,仍需遵循《基本法》框架。过度干预,亦属违规。”

“星镰”的飞船闪烁了一下,没有回应,径直驶入“破碎星渊”的方向,消失了。

最后,“维序者”的身影开始缓缓消散,如同晨雾。在彻底消失前,它留下了最后一句话,直接印入晚星的意识:

“宇宙浩瀚,秩序如网。‘锚点’并非唯一。你的旅程……或许刚刚开始。”

光之人影彻底消失。

空腔内,只剩下修复中的“源初之心”,劫后余生的三人一喇叭,以及无尽的寂静,与淡淡的、银灰色的修复光辉。

不知过了多久,晚星终于从巨大的悲痛与麻木中,稍微找回了一丝力气。她颤抖着手,摸向胸前,那里空空如也。她又摸了摸左耳,“星语之坠”也不在了。

它们和父亲一起,化为了稳定这片区域、修复这棵巨树的“燃料”的一部分。

但奇怪的是,她似乎依然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与“源初之心”,也与那已经消失的、灰蒙蒙的“点”所在的方向。

“晚星……”凌霜红着眼睛,声音沙哑,“我们……得离开这里了。这里还需要时间恢复,我们得找个地方……修整。”

沈清澜也抹着眼泪,用力点头:“对!老周……老周他肯定也希望我们活下去!还有林叔叔……他救了所有人!”

小喇叭轻轻蹭着晚星的手背。

晚星缓缓抬起头,看着那棵仿佛陷入沉睡、却依然散发着顽强生命波动的光芒之树。树干上,那些银灰色的修复能量如同经络般流淌,其中似乎……隐约闪烁着极其微弱的、熟悉的银蓝色与温润的贝壳光泽。

她深吸一口气,将无尽的悲痛与思念深深埋入心底最深处。

爸爸用生命为她,为妈妈守护的这个世界,争取到了未来。

妈妈留下的线索与期望,她还没有完全实现。

伙伴们还需要她。

这个世界,还有很多谜团,很多威胁。

她不能倒下。

晚星站直身体,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已经重新凝聚起一丝光亮。她最后看了一眼父亲消失的虚空,轻声却坚定地说:

“我们走。”

在“源初之心”柔和的光辉注视下,三人(靠着凌霜和沈清澜携带的简易推进器)带着小喇叭,缓缓朝着空腔边缘,那片相对稳定的水域游去。

他们失去了载具,失去了重要的亲人,伤痕累累。

但他们还活着。

希望还在。

故事,还远未结束。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空腔范围,进入外部相对正常的海域时,晚星忽然心有所感,回头望去。

只见那棵巨大的光芒之树,在银灰色修复能量的包裹中,一根靠近水面的、相对细小的枝桠顶端,竟悄然凝结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翠绿色“果实”?或者说,是一颗全新的、微型的“种子”?

那颗“种子”轻轻摇曳,然后脱离枝头,如同一颗温柔的流星,划破寂静的水域,精准地落入了晚星下意识摊开的手掌中。

种子触手温润,散发着与“源初之心”同源、却更加清新活泼的生命气息,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与羁绊感。

与此同时,晚星的脑海中,仿佛响起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带着无尽疲惫与释然的叹息,那是林建国最后残留的一丝意念?

“带它……去看看……我和清儿……没看完的世界……”

晚星紧紧握住那颗温暖的种子,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嘴角,却用力地、向上弯起。

她朝着光芒之树,深深鞠了一躬。

然后,转身,不再回头。

幽深的海水中,三个相互搀扶的身影,带着一颗发光的种子和一只话痨章鱼,向着未知的前方,渐渐远去。

而在他们头顶上方,那常人无法触及的维度层面,“维序者”消失的轨迹附近,一点点更加隐晦、更加复杂的银色数据流,如同被触动的蛛网,悄然亮起,又缓缓隐去。

仿佛在无声地标注:

“事件‘深海锚点扰动’归档。关键变量:‘钥匙’持有者林晚星,标记。后续观测……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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