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钱分成三份。
一份推到顾晚秋面前：“这是你的生活费和学习资料费。”
又把一份推到顾卫国面前：“这是你的。”
最后一份，他自己留下：“这是铺子下个月的流动资金。”
他做得井井有条，像个经验丰富的老会计。
“哥，我用不了这么多。”顾晚秋想把钱推回去。
“拿着。”
顾林深的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
“妈说了，你的任务是学习，钱的事你不用操心。你想买什么书，买什么资料，都别省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弟弟妹妹，又补充了一句。
“前几天，我给妈打了个电话。”
“妈说什么了？”顾晚秋和顾卫国立刻紧张地抬起头，异口同声地问。
顾林深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问到的暖意。
“妈说，她和爸在鹏城都挺好，厂子要扩建，在建新的工业园了。”
“她还问我们学习怎么样，生活怎么样。”
他复述着电话里的内容，像是在描绘一幅美好的画卷。
“她说，让我们照顾好自己，别让她担心。”
“妈还说，等暑假了，让我们都去鹏城。”
“又去鹏城？”
顾卫国的眼睛倏地亮了，像被点燃的火炬。
“对。”顾林深重重点头。
电话那头，赵美兰放下听筒，脸上是止不住的欣慰笑意。
顾建军在一旁听完全程，满脸骄傲：“咱们这三个孩子，真是长大了，懂事了。”
“那是。”赵美兰得意地一扬眉，“你也不看看是谁‘投资’的。我的投资项目，能有差的吗？”
她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心情极好。
文件封面上，几个加粗的黑体大字极具冲击力——“美兰实业北上市场开拓计划书”。
南方的根据地已经稳固。
孩子们也走上了正轨，她的“家庭投资”初见成效。
现在，是时候去北方，去那片更广阔、也更蛮荒的市场，插上自己的旗帜了！
而她的手上，正好捏着一张最适合打这场硬仗的王牌。
北方市场，对于八十年代的南方企业而言，是一块诱人的肥肉，更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地域的隔阂，人脉的空白，还有那迥然不同的商业生态，每一项都是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赵美兰很清楚，想敲开北方的大门，单靠产品质量远远不够。
她必须派出一个既懂当地规矩，又能冲锋陷阵的猛将。
这个人选，她心里早有定论。
王彪。
就是那个当初差点成了顾建国“上线”，后来被她从泥潭里一把捞进美兰实业的年轻人。
这小子，简直是天生的销售鬼才。
他没什么文化，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但那张嘴能把稻草说成金条。为人机灵，眼力见十足，无论是西装革履的干部，还是街头巷尾的混混，他都能迅速打成一片。
最关键的一点，他讲义气，知恩图报。
自从进了美兰实业，王彪彻底变了个人。
他无比珍视赵美兰给他的这次脱胎换骨的机会，把这份工作当成了自己的命。
从最底层的销售员干起，他每天骑着一辆破自行车满城飞奔，嘴皮磨破了，两条腿跑得像灌了铅。
硬是在一片空白的鹏城市场，为美兰电器的线下渠道，活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赵美兰自然也没亏待他。
她给了王彪业内最高的销售提成，还专门让公司的会计，手把手教他认字、算账。
短短一年，王彪的职位就像坐了火箭，从底层销售员一路飙升到销售二部经理，手下管着十几号人。
他给自己置办了笔挺的西装，学着电视里的港商梳起了油头，说话也刻意收敛了脏字。
如今的他，已经颇有几分成功人士的派头。
这天，赵美兰把王彪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赵总，您找我？”
王彪一进门，就站得笔直，腰微微弓着，姿态放得极低。
他在外面无论多么威风，在赵美兰面前，永远是那个需要仰望的小弟。他骨子里清楚，没有赵美兰，他王彪现在可能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跟人抢地盘，或者早就因为打架斗殴被关进了局子。
“坐。”赵美兰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王彪闻言，只敢挨着沙发边坐了小半个屁股，后背挺得像块钢板。
“王彪，来公司多久了？”赵美兰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回赵总的话，一年零三个月整。”王彪的回答快得像上了发条。
“感觉怎么样？还习惯吗？”
“习惯！太习惯了！”王彪立刻接话，声音都高了几分，“赵总，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没您，就没我王彪的今天！我这条命，这辈子就卖给您和美兰实业了！”
他说得恳切，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感激与忠诚。
赵美兰笑了。
她要的，就是这份忠心。
“卖命就不用了，我这里是公司，不是堂口。”她将那份“北上计划书”推到王彪面前，“看看这个。”
王彪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打开文件，脸上的神情瞬间凝重起来。
以他现在的文化水平，看懂这份计划书已经不成问题。
“北上……开拓市场？”他一字一顿地念着，心脏猛地一擂。
“对。”赵美兰点头，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锁定他，“我想让你带队，去北方，把我们美兰电器的旗子，插到京城去！”
王彪的呼吸骤然停滞。
去京城？
那可是首都！天子脚下！
让他这个泥腿子出身的，去那种地方开辟市场？
一股巨大的激动和惶恐同时攫住了他。激动的是，赵总竟如此看重他，将这等天大的任务交给他。惶恐的是，他怕自己干砸了，辜负了赵总的这份天高地厚的信任。
“赵总……我……我行吗？”他的声音有些发虚，“我没去过北方，人生地不熟的……”
“我说你行，你就行。”赵美兰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我为什么选你？第一，你够拼，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狠劲。第二，你脑子活，懂得怎么跟人打交道。北方不比南方，那里的人情世故更复杂，你那套江湖路数，在那边可能比正经的商业谈判管用得多。”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赵美兰一字一句，敲在王彪的心上，“你忠心。我把你这条龙放出去，不怕你过江就自立为王，挖公司的墙角。”
赵美兰的话，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一股热流从胸口直冲头顶，王彪感觉自己四肢百骸都在发烫。
士为知己者死！
赵总把他的优点、缺点看得一清二楚，还愿意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他肩上，他要是再退缩，还算个男人吗？
“赵总！”王彪猛地站起身，胸脯拍得“邦邦”作响，“您放心！您就瞧好吧！我王彪要是在京城站不稳脚跟，我提头来见！”
“我不要你的头，我要你的业绩。”赵美兰满意地点点头。
“人手，你从销售部自己挑。资金，我给你一百万的启动资金。到了那边，钱怎么花，渠道怎么铺，你自己决定。我只有一个要求。”
“赵总您说！”
“三个月内，我要看到第一笔回款。半年内，我要美兰电器的广告，出现在京城的百货大楼里！”
“是！保证完成任务！”王彪立下军令状，眼神里燃烧着熊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