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降的罗马百夫长是在第七日黎明前被押进大营的。
两个草原骑兵用马鞭抽着他踉跄前行,那罗马人甲胄残破,左臂用脏布吊着,血从肘部渗出来,在尘土中拖出深色痕迹。
他进帐便扑跪在地,额头抵着波斯地毯,用生硬的希腊语混着拉丁语哭诉:“将军饶命……我愿降……我有机密禀报……”
刘禅正在看沙盘,头也不抬:“带下去,审清楚了再说。”
“陛下!”那罗马人忽然换成汉语,虽生硬却清晰,“我有安基拉城防图!还有西庇阿的突围计划!”
帐中众将目光齐聚。
庞统羽扇一顿:“你通汉语?”
“小人……曾在亚历山大港经商,学过。”罗马人抬起头,四十许年纪,褐发蓝眼,鼻梁上有道刀疤,“我叫凯索,第六军团第三大队百夫长。城中断粮五日了,马都杀了吃……再守下去都是死,不如降了汉人,求条活路。”
他说得情真意切,眼中血丝密布,嘴唇干裂起皮——确是饥饿之相。
关羽按刀上前:“城防图何在?”
凯索从怀中摸出油布包,颤抖呈上。
关羽接过展开,是张羊皮纸,以炭笔勾画,标注着城墙高度、箭楼位置、兵力布防,甚至有几处暗门标记。
“此图从何得来?”
“小人……偷抄的。”凯索低头,“我是工兵营百夫长,负责巡查城防。西庇阿将军命我在东墙第三箭楼下开凿暗门,预备突围时用。那位置隐蔽,汉军不知。”
沙盘旁,徐庶忽然开口:“你左臂伤在何处?”
凯索一怔:“前日守城时,被贵军流矢所伤。”
“解开来看看。”
亲兵上前,扯开脏布。
伤口在肘上两寸,皮肉翻卷,已化脓,散发着腐臭。确是箭伤,但……
徐庶蹲身细看:“此伤是左手持盾时,箭自正面射入。按常理,伤应在小臂外侧。你这伤却在后侧——像是转身逃窜时,被后方箭矢所中。”
凯索脸色微变:“当时混乱……”
“还有。”徐庶起身,拿起那张城防图,“你说你是工兵营百夫长,负责东墙。但此图标注西墙水门处的尺寸,竟精确到罗马尺——那是海军工兵才知的规制。你一个陆军工兵,如何得知?”
帐中死寂。
凯索额角渗出冷汗。
徐庶走到他面前,声音平静:“再者,你说城中断粮五日,马都杀了。但你指甲缝里,还嵌着肉丝——是火腿,盐渍的。饿到杀马的人,怎会有火腿吃?”
凯索浑身颤抖。
“最后,”徐庶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丢在地上。钱币滚动,停在凯索脚边,“捡起来。”
凯索下意识弯腰,用右手去捡——动作流畅自然。
“你的左臂不是重伤。”徐庶冷笑,“若是真伤及筋骨,弯腰时必有滞涩。你演得很好,可惜细节太多破绽。”
凯索瘫坐在地。
关羽青龙刀已出鞘半寸:“说,谁派你来的?”
“是……是西庇阿将军。”凯索面如死灰,“他说……汉人连胜必骄,若假降献图,你们必信。他让我说,三日后子时,东墙暗门会开,守军内应献城。届时汉军若从此门入,便中埋伏……”
“埋伏在何处?”
“暗门后是瓮城,已堆满火油干柴。进城即焚。”凯索喘息,“城外三里,博卢沼泽旁,有罗马伏兵一万。若见城中火起,便从后掩杀,与城内守军内外夹击。”
庞统与徐庶对视一眼。
“将计就计?”庞统低语。
徐庶点头,对刘禅道:“陛下,此计虽险,但可反制。他既在博卢沼泽设伏,我们便在那里,送他一份大礼。”
博卢沼泽是安卡拉东南一片洼地。
春雪融化后,此处积水成泽,芦苇丛生,水面漂着腐草,泥泞深可没膝。当地人称“鬼泽”,人马陷之难出。罗马伏兵藏身沼泽西侧的桦木林中,需穿过一片三十丈宽的泥泞地才能出击。
姜维奉命勘察时,已是当日午后。
他带了三名亲兵,扮作猎户,沿沼泽边缘缓行。
泥泞地上有新鲜脚印——是罗马军的制式军靴印,深而密,显然人数不少。
芦苇丛中,隐约可见折断的茎秆,是被人为压倒做遮掩。
“将军,此处确可藏兵。”亲兵低声道,“但泥泞难行,他们如何快速出击?”
“必是铺了木板或草席。”姜维蹲身,手探入泥中,果然触到硬物——是木板,约三尺宽,以绳索相连,铺在泥下三寸处。
上面覆着浮土与腐草,远看不察。
他起身,望向沼泽水面。
水色浑浊,但能见水底有枯树根茎纵横。
若将沼泽东侧那条小溪掘开,引水灌入此地……
“回去禀报陛下。”姜维眼中闪过锐光,“我有破敌之策。”
当夜,汉营中军帐。
姜维铺开地图:“博卢沼泽地势低洼,东有小溪名‘萨卡里亚’,水流虽缓,但若掘渠引水,可灌入沼泽,使泥泞更深。罗马伏兵铺了木板道,我们便让木板浮起——届时万余人困在浮板上,进退不得。”
“需要多少工兵?”刘禅问。
“两千人,两日可成。”姜维指向地图一点,“但需在此处筑坝蓄水,待敌入沼泽,再决坝放水。时机须精准。”
“谁去诱敌?”
“未将愿往。”邓艾出列,“我可率三千兵,佯攻东墙暗门。待罗马伏兵出林,便佯败后撤,引其入沼泽。”
魏延抢道:“俺带藤甲兵埋伏在沼泽东侧,待水淹敌阵,便杀出收割!”
众将分派已定。
刘禅看向徐庶:“那诈降的百夫长,如何处置?”
“留之有用。”徐庶微笑,“让他‘逃’回去,告诉西庇阿:汉军中计,三日后必攻暗门。如此,罗马伏兵才会放心出击。”
“他会听话?”
“他有妻儿在罗马。”徐庶从袖中取出一枚银币——是凯索贴身藏的,背面刻着两个男孩的名字,“我许他:事成后,派人接他妻儿来汉地安居。他别无选择。”
两日后,子夜。
凯索果然“逃”回了安基拉。
他浑身是伤——自然是苦肉计,但演得极真。西庇阿在城头接见他,独眼审视良久。
“汉人信了?”
“信了。”凯索喘息,“他们大喜,赏我酒肉。我偷听到,三日后子时,关羽将亲率两万兵攻暗门。中军空虚。”
西庇阿望向东方汉营,灯火稀疏,似无防备。
他沉吟片刻:“传令博卢伏兵:三日后,见城中火起,全力出击。此战若胜,汉军必溃。”
“将军英明。”凯索垂首,指甲陷进掌心。
第三日,黄昏。
邓艾的三千兵已抵东墙外二里。
他们故意大张旗鼓,伐木造梯,做足攻城姿态。
城头罗马守军紧张备战,箭矢滚石备齐。
子时将至。
东墙第三箭楼下,暗门悄然开启一线——是凯索按约定开的。门内漆黑,隐有油味飘出。
邓艾挥手:“进!”
前锋百人持盾涌入。
刚进十步,身后暗门轰然关闭。
瓮城四面火把骤亮,墙上站满弓弩手,脚下堆满干柴火油。
“中计!”汉军惊呼。
城头,西庇阿亲自举火把:“放箭!点火!”
火箭如雨落下,瓮城中火海顿起。城外邓艾见状,急令:“撤!快撤!”
汉军仓皇后退,抛旗弃甲,狼狈不堪。
西庇阿在城头望见,独眼闪过喜色:“发信号!令伏兵出击!”
三支红色火箭升空。
博卢沼泽西侧,林中伏兵看见信号,统领挥剑:“出击!”
一万罗马兵踏上木板道,冲向沼泽东侧。
木板在泥泞上晃动,但勉强可行。
眼看就要冲出沼泽——
轰隆!
东侧忽然传来闷响。萨卡里亚溪的堤坝被掘开,洪水如怒龙奔涌,冲入沼泽。
水位暴涨,木板浮起,摇晃倾覆。
罗马兵纷纷落水,泥泞瞬间没至胸口。
“有埋伏!”统领骇然。
但已迟了。
沼泽东侧,魏延率五千藤甲兵杀出。
他们脚踩特制宽板鞋,在泥泞上如履平地。
弓弩齐发,箭矢专射水中挣扎的罗马兵。
更可怕的是,姜维在沼泽中预埋了渔网——浸过油的麻绳网,此刻被点燃,浮在水面燃烧。
罗马兵被困在火网与泥泞之间,惨叫震天。
战斗变成屠杀。
一个时辰后,沼泽水面浮尸如萍。
一万罗马伏兵,溺毙三千,被俘四千,余者溃散。
魏延拎着罗马统领的首级回营时,天已微亮。
“陛下,此役大捷!”他浑身泥血,却咧嘴大笑。
刘禅点头:“西庇阿此刻该知道了。”
安卡拉城头,西庇阿盯着东方天际的曙光,脸色灰败。
逃回的残兵禀报了博卢惨状。一万精锐,就这么葬送在沼泽里。
“凯索呢?”他嘶声问。
“不见了……战后清点,未见尸首。”
西庇阿闭目。
他明白了——从头到尾,都是圈套。
汉人早就识破,反将他一军。
“将军,城中粮草……只够七日了。”军需官颤声禀报。
西庇阿挥手让他退下,独眼望向城外汉营。
那里炊烟袅袅,晨操的号角声隐约传来。
生机勃勃。
而他身后这座城,像一口逐渐干涸的井。
井底之蛙,还能跳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