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荣尖厉的嗓音如同钢针,刺破夜空。
火光从巷道两端急速逼近,将林黯夹在中间。他能清晰听到东厂番子们急促的脚步声、甲胄摩擦声,以及弓弩上弦时“嘎吱”的轻响。正前方,刚才被他惊动的那只碧眼金雕,此刻在铁笼中疯狂扑腾翅膀,碧绿的眼眸死死盯着他,发出威胁性的低鸣。
更麻烦的是,那三名重伤未死的幽冥教杀手——或者说,伪装成太监的幽冥教精锐——此刻眼中闪过决绝的凶光。他们知道自己逃不掉了,而教规对任务失败者的惩罚,比死亡更可怕。
“结阵!”其中一人嘶声吼道,声音因胸骨碎裂而嘶哑变形。
三人强撑着站起,呈三角方位将林黯围在中间。他们同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双手结出诡异的手印。那鲜血并未落地,而是悬浮空中,迅速化作三道扭曲的幽绿符文!
“三阴戮魂针——祭!”
三道符文炸开,化作数百枚细如牛毛的绿色光针,如同暴雨般射向林黯!光针未至,一股阴寒歹毒、直透神魂的气息已笼罩而来。这是搏命的禁术,燃烧精血与魂魄发动的最后一击!
巷道狭窄,避无可避!
林黯瞳孔收缩。他能感觉到这些光针的可怕,一旦被刺中,阴毒会直接侵蚀神魂,让人沦为行尸走肉。千钧一发之际,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不退反进!
他右脚踏地,身形不退反进,迎着正前方最密集的针雨冲去!与此同时,他体内混沌九幽煞元疯狂运转,灰蓝色的气流透体而出,在身前形成一道旋转的涡流屏障!
“噗噗噗噗——!”
密集的穿透声响起。大部分光针被煞元涡流搅碎、湮灭,但仍有十余枚穿透了屏障,射入林黯右肩、左肋、大腿!
刹那间,一股冰寒刺骨、仿佛要将灵魂冻结的阴毒,顺着伤口疯狂钻入体内,直冲识海!
林黯闷哼一声,脸上血色瞬间褪去。但他冲势不止,右手已探入怀中,抓住了那枚滚烫的玄铁盒!
“嗡——!”
玄铁盒仿佛感应到主人的危机,自主迸发出一道深邃的乌光。那乌光并不明亮,却带着某种镇压万邪的古老威严,瞬间扫过林黯全身。
侵入体内的阴毒如同遇到克星,在乌光扫过的瞬间,发出“嗤嗤”的消融声,竟被生生逼出体外!更让林黯惊讶的是,这些被逼出的阴毒能量,并未消散,反而被混沌煞元贪婪地吞噬、同化,化作壮大煞元本源的养料!
混沌九幽煞元,竟能吞噬阴煞类的攻击并化为己用!
这一发现让林黯精神大振。而此刻,他已冲至那名发动禁术的幽冥教杀手面前。
那杀手眼中还残留着最后一击得手的狞笑,却看到林黯毫发无损般冲到眼前,表情瞬间化为骇然与绝望。
“不……”
林黯的左手已如铁钳般扣住他的咽喉,用力一拧!
“咔嚓。”
颈骨断裂,尸体软倒。
另外两名重伤的杀手见状,心胆俱裂,转身欲逃。林黯岂会放过?身形如鬼魅般闪动,两记手刀精准斩在二人后颈,了结性命。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个呼吸。
可就在这短短时间里,巷道两端已被东厂番子彻底堵死!
火把光芒将巷道照得亮如白昼。林黯粗略一扫,至少四十人!前排是手持铁盾、腰刀的近战番子,后排则是二十余名端着强弩的弓手。弩箭箭头在火光下泛着幽蓝光泽,显然淬了剧毒。
人群分开,一名身穿东厂高级档头服饰、面白微胖、眼神却阴狠如毒蛇的中年太监,在四名贴身护卫的簇拥下,缓缓走上前来。他上下打量着林黯,尤其在林黯右肩、左肋处被光针撕裂、渗出黑血的伤口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弧度。
“林黯。”他尖声开口,声音刺耳,“咱家刘荣,奉九千岁之命,特来‘请’你回西苑做客。你杀了幽冥教的人,又中了‘三阴戮魂针’,强弩之末,何必顽抗?”
他顿了顿,笑容愈发阴冷:“你若现在跪地束手就擒,咱家或许还能给你个体面。若不然……”
他挥了挥手,后排弓手齐齐抬起弩机,二十余支毒箭锁定林黯全身要害。
林黯缓缓站直身体,右肩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体内煞元因刚才吞噬阴毒而略显紊乱。他看上去确实像刘荣所说的“强弩之末”。
刘荣见状,心中更加笃定,缓步上前,距离林黯已不足三丈。他身后的四名护卫亦步亦趋,都是易筋境好手。
“林黯,咱家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刘荣停在两丈外,伸出手,掌心向上,“跪下,爬过来。九千岁或许会看在你还有用的份上,饶你一条……”
“狗命”二字还未出口。
林黯猛然抬头!
他眼中灰蓝色的光芒,在这一刻如同被点燃的鬼火,轰然爆发!那根本不是重伤之人该有的眼神,而是冰冷、狂暴、带着某种居高临下威严的注视!
与此同时,他怀中的玄铁盒,仿佛受到主人意志的牵引,再次迸发出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乌光!这一次,乌光没有扩散,而是化作一道细线,精准地射向刘荣眉心!
太快了!太近了!
刘荣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化为骇然。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乌光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噗——!”
乌光贯入眉心。
刘荣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剧颤。他脸上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双眼、双耳、鼻孔、嘴角,同时渗出暗红色的鲜血!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随即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前倾,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再无声息。
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东厂番子都惊呆了。他们眼睁睁看着实力高强、在厂内地位尊崇的提督太监刘荣,被对方一个眼神,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乌光,瞬间毙命!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林黯缓缓收回目光,看也不看跪毙在身前的刘荣,抬脚,一步踏过刘荣的尸体,继续向前走去。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东厂番子耳中:
“阉党走狗,也配让我跪?”
这句话如同冰冷的耳光,狠狠抽在所有东厂番子脸上。
前排持盾的番子们下意识地后退,握着刀柄的手在发抖。后排的弓手们手指扣在弩机扳机上,却无人敢扣下——刘荣的死状太诡异、太骇人,他们怕下一道乌光,就会落在自己头上!
林黯就这样,在四十余名东厂精锐的包围中,一步一步,从容地向前走去。无人敢拦,无人敢动。
直到他走到巷道中段,距离另一端的出口只有十余丈时,异变再生!
“唳——!”
一声尖锐的啼鸣,从斜上方传来!
那只碧眼金雕,竟不知何时撞开了铁笼顶部的锁扣,破笼而出!它展开近两丈宽的双翅,如同一片暗金色的乌云,从夜空中俯冲而下,目标赫然是巷道中那些手持弓弩的东厂番子!
“啊——!”
惨叫声骤起!
金雕的利爪如同精钢钩镰,一抓之下,一名弓手的头颅竟被生生抓爆!它双翅狂扇,卷起的劲风将数人掀翻,锋利的喙部如疾电般啄出,又一名番子的眼珠被啄穿,倒地哀嚎!
混乱瞬间爆发!
番子们惊恐地朝空中射箭,可金雕动作灵活如鬼魅,在狭窄的巷道上方闪转腾挪,大部分箭矢落空,反而误伤了几名自己人。
林黯也是一怔。这金雕为何突然发狂攻击东厂的人?
就在他疑惑时,那只金雕在空中一个盘旋,竟朝他这边俯冲而来!林黯眼神一凝,正要戒备,却见那金雕在掠过他头顶时,右爪一松——
一枚蜡丸,精准地落入林黯怀中。
同时,金雕发出一声短促的啼鸣,似乎在传递某种信息,随即双翅一振,冲天而起,消失在皇城上方的夜空之中。
林黯瞬间明悟——这不是野生异兽的随机攻击!这是训练有素的传信手段!金雕的主人,是听雪楼安插在宫内的暗桩,很可能是御兽监的某个驯兽太监!而金雕攻击东厂番子,既是为了制造混乱,也是为了掩护传递情报的动作!
好一个白无垢!果然算无遗策!
林黯再不迟疑,趁东厂番子被金雕搅得阵脚大乱之际,身形如电,冲向巷道另一端的出口。
冲出御兽监区域,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园林。林黯闪身躲到一座假山后,迅速捏碎蜡丸。
里面是一小卷极薄的绢纸,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着字,还附有一幅简易地图。
林黯借着远处火光快速浏览:
“林兄:陆炳已知你确切位置,其麾下‘青蚨’小组正在你西北方向三百步外设伏,欲做‘黄雀’。不可再按原计划向西北突围。”
“速转向正西,穿过‘百卉园’,园西墙根有一处废弃排水秘道入口,被藤蔓遮掩。沿秘道直行约二里,出口在皇城西北角‘玄武湖’南岸假山群中。苏姑娘已在湖心岛‘观澜亭’接应。”
“务必小心:一,水道内可能有异物,疑似幽冥教或东布置的陷阱。二,陆炳本人极可能已在出口附近等候,其意图难测,见机行事。三,出玄武湖后,速至‘榆钱巷七号’,我已安排接应。墨。”
信息详尽,条理清晰,正是白无垢的风格。
林黯将绢纸捏碎,灰蓝煞元一吐,化为齑粉。他深吸一口气,辨认方向,朝着正西的百卉园潜去。
百卉园是皇家园林,此时夜深,空无一人。林黯按照地图所示,很快在西墙根一处茂密的藤萝后,找到了那个隐蔽的洞口。洞口约三尺见方,向下延伸,里面黑黢黢的,散发出潮湿腥臭的气息。
这正是前朝修建、后来大半废弃的排水秘道之一。
林黯毫不犹豫,矮身钻入。
洞内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但对林黯来说,突破至易筋境巅峰后,夜间视物已不是难事。秘道高一丈有余,宽可容两人并行,脚下是半尺深的污水,两侧墙壁长满滑腻的青苔。空气污浊沉闷。
他屏住呼吸,运起轻功,踏水而行,速度极快。
按照地图,这条秘道应该直通玄武湖,距离约二里。以他的速度,片刻即至。
然而,刚前行百余丈,林黯突然心头一跳,猛地停下脚步。
不对。
太安静了。
不仅是秘道内安静,更重要的是,怀中那三枚圣印碎片,此刻竟微微发烫,传递出一种……警惕与排斥的情绪?
与此同时,前方黑暗的秘道深处,毫无征兆地,缓缓亮起了几点幽绿色的光芒。
一盏,两盏,三盏……总共七盏。
那光芒惨淡阴森,像是漂浮在空中的鬼火,又像是某种生物的眼睛。
绿光缓缓向前移动,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林黯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什么灯笼,也不是眼睛,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怪鱼!
鱼身长约五尺,粗如人腿,通体滑腻无鳞,呈现一种腐败的灰白色。头部扁平宽阔,竟长着一张扭曲类人的“鬼脸”,嘴巴咧开,露出两排细密尖锐的利齿。而那幽绿色的光芒,竟是从它们头顶一根肉质触须末端发出的!
七条怪鱼,无声无息地悬浮在污水中,绿光映照下,那张张鬼脸显得格外狰狞。它们散发出的气息阴寒而混乱,隐隐达到易筋境的程度,更带着一股被地底阴煞长期侵蚀的疯狂味道。
鬼面鲶?还是某种变异的阴煞生物?
林黯浑身肌肉绷紧。白无垢的警告在耳边回响——“水道内可能有异物”。这恐怕就是幽冥教或东厂布置在此的“陷阱”之一,用这些受阴煞侵蚀变异的凶物,猎杀任何试图通过秘道的人。
七条易筋境级别的怪鱼,在狭窄水道中围攻……
就在林黯思考对策时,身后,秘道来路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嗒。”
那是靴底轻轻点在水面的声音。
林黯猛然回头。
只见三十丈外的秘道拐角处,不知何时,静静地站着一个身穿暗紫色飞鱼服、身姿挺拔、面容平静的中年男子。
锦衣卫指挥使,陆炳。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脸色复杂,正是萧铁衣。
陆炳负手而立,站在污浊的污水之上,鞋底却纤尘不染。他的目光平静地穿过黑暗,落在林黯身上,仿佛早就料到他会出现于此。
“林小友,”陆炳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在密闭的秘道中清晰回荡,“何必走得如此匆忙。”
他向前缓缓走了几步,姿态从容,仿佛不是在追击逃犯,而是在自家庭院散步。
“留下你怀中那份从枯骨巷得来的潜龙渊地脉详图副本,”陆炳停下脚步,距离林黯约二十丈,“本座可以做主,许你平安出宫。”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而前方,那七盏幽绿的“灯笼”,随着陆炳的靠近,仿佛受到某种刺激,开始缓缓向前逼近,鬼脸上的利齿开合,发出“咯咯”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