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涛别院·禁足
同一日,天目山听涛别院。
白薇坐在窗前,看着院中那棵老松。
这是她被禁足的第十日。院门有守卫,窗户被加固,连一日三餐都是专人送入,不得与外人接触。
苏胤这次是动了真怒。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掌纹清晰,肌肤白皙,但这双手,这两年来,沾了多少血?
记不清了。
作为“影子”,她杀过反抗影门的地方豪强,杀过追查地脉秘密的江湖人士,杀过……很多记不清面孔的人。每一次,都是干净利落,没有犹豫,没有感觉。
因为“影子”不该有感觉。
可是为什么,每次握剑时,指尖会发凉?每次见血时,心口会发紧?每次夜深人静时,那些破碎的片段会像潮水般涌来?
“白薇……”
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不是“玲珑”,是白薇。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内心深处某个被封锁的角落。那里有阳光,有笑声,有姐姐温柔的怀抱,有……江小年笨拙却真诚的笑容。
“我到底……是谁?”她喃喃自语。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守卫恭敬的声音:“少主。”
门开了,苏胤走进来。
他穿着一身月白长衫,手里拿着一卷书,神色平静,仿佛之前那个暴怒的人不是他。
“玲珑,”他走到她面前,俯身看着她,“这十日,可想清楚了?”
白薇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主人想让我想清楚什么?”
“想清楚你的身份。”苏胤在她对面坐下,“想清楚你该忠于谁,该恨谁,该……忘了谁。”
白薇沉默。
“告诉我,”苏胤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江小年逃脱那日,你在刑场,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属下奉命警戒外围。”
“只是警戒?”苏胤盯着她,“没有想过……帮他一把?哪怕只是一瞬的念头?”
白薇迎着他的目光,缓缓道:“若我说没有,主人信吗?”
苏胤没有回答。
良久,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玲珑,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我花了两年时间,造了一件完美的兵器。可这件兵器……却总想变成人。”
他伸出手,轻抚她的脸颊:“做人有什么好?会痛,会哭,会软弱,会……背叛。做兵器多好,冰冷,锋利,只听主人的话。”
白薇感觉他的指尖冰凉,像蛇爬过皮肤。
“主人,”她轻声问,“若我永远变不成完美的兵器,您会毁了我吗?”
苏胤的手顿住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空洞,反而有一种近乎透明的清澈。清澈得……让他心慌。
“我不会毁了你。”最终,他说,“我会让你明白,谁才是你真正的主人。”
他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住:“对了,江小年还活着,在墨家。你说,我该不该派人去‘问候’一下?”
白薇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陷入掌心。
但她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属下……不知。”
苏胤笑了笑,推门离去。
房门重新关上。
白薇缓缓松开手,掌心有四个深深的月牙印,渗出血珠。
江小年……还活着。
活着就好。
她望向窗外,望向东北方向——那是石矶镇的方向。
眼中,有光。
二、厢房·决心
午后,江小年再次醒来。
这次精神好了许多。公孙启来看过,重新换了药,又施了一次针。
“你小子命真硬。”公孙启边收针边说,“换个人,早死了八回了。”
江小年扯了扯嘴角:“托先生的福。”
“少来。”公孙启摆摆手,正色道,“有件事得告诉你——关于修复三钥。”
他将书房里的商议简单说了一遍,最后道:“所以,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尽快恢复。等你能动用望气术了,我们就去找地脉灵泉,洗涤经脉。然后,感应三钥烙印。”
江小年沉默听完,问:“需要多久?”
“看你自己。”公孙启看着他,“身体上的伤,老夫能治。但心上的伤……得靠你自己。”
江小年明白他的意思。
那六颗滚落的头颅,白薇空洞的眼神,两年囚禁的绝望——这些,都是他的心魔。
“我会好起来的。”他缓缓道,“一定。”
公孙启点点头,提着酒葫芦晃晃悠悠走了。
房中又只剩江小年一人。他看着屋顶,脑中思绪翻涌。
修复三钥,稳定地脉,阻止影门和东洋人的阴谋——这些事,太大,太难。若在以前,他或许会畏缩,会怀疑自己能否做到。
但现在不会了。
因为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父母、家园、二叔、六名墨卫兄弟……还有白薇。他失去的够多了。
所以,这次,他必须赢。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是瑶光的声音:“小年哥哥,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瑶光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粥。她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说:“白芷姐姐去煎药了,让我先送点吃的给你。是山药粥,公孙先生说容易消化。”
江小年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忽然问:“瑶光,你怕我吗?”
瑶光一愣:“怕你?为什么?”
“我现在这个样子,”江小年看着自己缠满纱布的身体,“像个废人。”
“才不是!”瑶光急了,“你是英雄!你救了白芷姐姐,救了那么多人,还被关了两年都没屈服……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她说得又快又急,脸都红了。
江小年看着她,忽然笑了——真正的笑,不是扯嘴角,是眼里有光的那种笑。
“谢谢你,瑶光。”
瑶光呆住了。这是两年来,她第一次看见江小年这样笑。
“粥给我吧,”江小年说,“我饿了。”
“哦、哦!”瑶光连忙递过粥碗,看着他一口一口吃完,眼睛亮晶晶的。
吃完粥,江小年问:“墨青哥呢?我想见见他。”
“大哥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去采药……”瑶光说到一半,忽然捂住嘴,意识到说漏了。
江小年眼神一凝:“采药?去哪里采药?”
瑶光支支吾吾,最后还是说了:“去……去天目山,找什么地脉灵泉……”
江小年脸色骤变。
寒月谷。影门监控范围。墨青重伤未愈。
“胡闹!”他猛地坐起,牵动伤口,疼得脸色发白。
“小年哥哥你别急!”瑶光连忙扶住他,“大哥带了五个人,都是好手,而且只是探查,不会……”
话没说完,房门被猛地推开。
墨桓冲进来,气喘吁吁:“莫邪山庄的飞鸽传书,刚到!”
江小年眼中寒光一闪。
他掀开被子,咬牙下床。
“小年哥哥!”瑶光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