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西门庆沉浸在扭曲的亲近与掌控中,仿佛能从小厮书童的顺从和谄媚里,找回一些在武大郎和外界那里丢失的权威与满足感。
小厮书童成了他排解愤懑、逃避现实的温柔乡,也是他愈发乖张性情的见证与共谋。
这一日,西门庆又在书房饮酒,书童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把盏。
几杯黄汤下肚,西门庆眼神有些迷离,看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忽然猛地将酒杯顿在桌上,眼中闪过怨毒的光芒,喃喃道:“武大郎……都是这厮害的!害我损银丢脸,害我诸事不顺!”
书童连忙柔声劝慰:“爹何必为那等粗鄙之人气坏了身子?他不过是仗着有些运气,又不知使了什么下作手段。爹您是官身,前程远大,将来寻个由头,慢慢收拾他不迟。”
西门庆一把将书童拉入怀中,捏着他的下巴,语气森然却又带着一丝迷茫:“收拾?怎么收拾?银子没了,证据没有,太尉还要他来作陪……这厮,如今倒像是有了护身符一般!”
书童依偎在他怀里,眼波流转,低声道:“爹,明的不行,就不能来暗的么?他总有疏忽的时候,总有在乎的东西……只要爹爹有耐心,总能找到机会的。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好好接待太尉,只要太尉对爹满意,往后什么机会没有?”
西门庆听了,默然片刻,忽然用力搂紧了书童,仿佛要从中汲取力量,又像是在确认自己的掌控权并未完全丧失。
他闷声道:“你说得对……太尉,才是关键。武大郎……咱们走着瞧,日子还长着呢!”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重叠的身影,气氛旖旎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颓丧与阴冷。
从此西门庆开始修道,修的什么道?自然不是前面的道。
这一日,秋阳尚好。
吴月娘心中记挂着一桩家务——她娘家哥哥吴大舅的儿子,看中了刚将西侧宅子卖给西门庆的乔大户家的一个侄女,两家有意结亲。
这等门户联姻,虽不算顶顶显赫,但也需西门庆这位姑爷兼本地新贵出面撑撑场面、走动走动关系才好说话。吴月娘想着趁西门庆今日看似闲暇,去与他商议一番。
她带着小玉,款步来到外书房院外。
院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不似往日有西门庆高声吩咐或书童应答的声音。
吴月娘心中微觉诧异,示意小玉在院外等候,自己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的门窗都紧闭着,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是西门庆的,却不同于平常的腔调,带着一种黏腻的低笑,还有另一个年轻男子娇柔做作的应和。
吴月娘脚步一顿,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她想起近来府中那些不堪的流言,手心微微沁出冷汗。
她本欲转身离开,但鬼使神差地,又向前挪了两步,透过窗棂上未糊严实的一角缝隙,向内望去。
只一眼,便如同五雷轰顶,让她僵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书房内,暖炉生香,光线氤氲。
西门庆并未坐在书案后,而是斜倚在临窗的贵妃榻上,衣襟半敞,面色潮红,显是喝了酒。
而那个眉清目秀的书童,竟也半坐在榻边,身子几乎偎在西门庆怀里!西门庆一只手正搂着书童的腰,另一只手则抚弄着书童散落在肩头的发丝,眼神迷离暧昧。书童则是一脸娇羞顺从,正捏着一颗剥好的葡萄,要往西门庆嘴里送。
两人姿态之亲昵狎昵,早已超出了主仆的界限,甚至也非寻常男子之间应有的距离!
吴月娘素来信佛吃斋,持身严谨,虽知丈夫风流,但也只当他是贪恋女色,何曾想过、更何曾见过这等污秽不堪、违背伦常的场面?!
这简直是对她多年秉持的妇德、对佛祖、对天理伦常最赤裸裸的践踏和亵渎!
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涌上来,她死死捂住嘴,才没当场吐出来。
她不敢再看,踉踉跄跄地后退,撞到了身后的花架也浑然不觉,只想赶紧逃离这令人作呕的地方。
小玉在院外听得动静不对,进来搀扶,见她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吓得不轻:“大娘!您怎么了?”
吴月娘说不出话,只死死抓住小玉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小玉的肉里,被小玉半扶半架着,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房中。
一回到房内,屏退左右,吴月娘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榻上,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她不是为西门庆的移情而哭,而是为这突如其来的、颠覆认知的丑恶而哭,为自己多年辛苦维持的正室体面、为这个家表面的光鲜竟掩盖着如此不堪的内里而哭!
哭声中更有一层深重的恐惧和悲哀——官人如今变成这般模样,这西门府,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自己一直期盼的、能为西门家开枝散叶、稳固地位的孩子……真的能在这等污浊之气中安然降生、健康成长吗?
她心绪剧烈激荡,悲愤、恶心、恐惧交织,只觉得小腹处传来一阵隐隐的、越来越清晰的坠痛。
起初她只当是气急攻心,强忍着,让丫鬟点了安神香,自己则闭目默念佛经,试图平复。
然而,那疼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在入夜后骤然加剧,如同有冰冷的锥子在小腹内搅动,一阵紧似一阵。
吴月娘疼得冷汗淋漓,蜷缩在榻上呻吟出声。丫鬟们慌了神,连忙去禀报西门庆,又赶紧去请郎中。
西门庆正在书房与书童饮酒作乐,闻报先是一愣,随即不耐地皱了皱眉。他近日心情郁闷,心中本就有些尴尬和恼火,此刻又听说她腹痛,更觉烦扰。
但毕竟吴月娘是正室,他不能全然不管,只得悻悻起身,吩咐书童自去休息,自己往吴月娘房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