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萧长焕,他的堂兄。当年随他一同起兵“清君侧”的开国功臣之一,如今坐镇东南,手握重兵,爵封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
这些年,齐王在封地看似安分,每年按时进贡,从无逾矩之举。萧长恂念其功劳,对其颇为优容。
竟是他?
萧长恂缓缓放下朱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若真是齐王,一切便说得通了——唯有这样的身份地位,才能让沈砺这样的边关大将甘心效命;唯有这样的势力,才能将手伸进诏狱,让阮腾“急症”失声;也唯有这样的野心,才配得上如此庞大的阴谋!
“沈砺还说了什么?”萧长恂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回陛下,他只吐出‘齐王’二字便昏厥了。但微臣在其贴身衣物夹层中,搜出此物。”厉锋呈上一枚小巧的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繁复的蟠螭纹,中间一个古篆“齐”字。
萧长恂接过令牌,入手沉重冰凉。
这是齐王府私下调遣死士的密令,他曾在清查前朝余孽时见过类似制式。只是这一枚,更加精致隐秘。
“好一个齐王。”萧长恂冷笑一声,眼中杀机毕露,“朕待他不薄。”
“陛下,眼下证据虽指向齐王,但仅凭沈砺口供和这枚令牌,恐难定铁帽子王之罪。”厉锋谨慎道,“齐王在东南根基深厚,若贸然发难,恐生大变。”
萧长恂何尝不知。他登基不过数载,天下初定,最忌藩王动乱。
齐王若狗急跳墙,联合其他藩王,便是动摇国本的大祸。
“朕知道。”萧长恂将令牌握在掌心,硌得生疼,“此事秘密查证,不得走漏半点风声。你亲自挑选可靠人手,暗中调查齐王这些年来所有动向——他与北境戎狄的往来,与朝中大臣的勾结,还有,”他顿了顿,“他与宫中,可有联系?”
“微臣遵旨!”
厉锋退下后,萧长恂独自在殿中坐了许久。
窗外天色渐暗,宫灯次第亮起,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冷的金砖上。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与堂兄萧长焕一同策马冲锋的场景。
那时他们肝胆相照,誓要涤荡这污浊的天下。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是封王就藩之后?还是更早,在他决定“清君侧”、问鼎天下之时?
权力,果然是最毒的蜜,最利的刃。
“陛下。”谢流光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
萧长恂回过神:“进来。”
谢流光端着一盅参汤走入,见萧长恂神色不对,心中已猜到七八分。她将参汤放在案上,轻声道:“陛下可是有了眉目?”
萧长恂看着她沉静的眉眼,忽然很想将一切都告诉她。这个女子,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选择站在他身边,为他诞下嫡子,替他稳定后宫,甚至一次次在危局中为他拨开迷雾。
“流光,”他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与那枚冰冷的令牌一同包裹在掌心,“若有一日,朕要与至亲兵戎相见,你会站在朕这一边吗?”
谢流光感受到令牌的棱角和萧长恂掌心的温度,心中一震。
至亲兵戎相见……她立刻明白了。
“陛下,”她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臣妾嫁的是您,忠于的是您赋予的江山。至于其他,无论是谁,若危及陛下、危及太子、危及这得来不易的太平,便是臣妾的敌人。”
她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萧长恂心中那处因背叛而撕裂的伤口,似乎被这果断的话语轻轻抚平了些许。
他将令牌递给她看,低声道:“齐王。”
谢流光虽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仍是倒吸一口凉气。
齐王萧长焕,开国元勋,权势熏天。若真是他,这场仗,将比对付沈家艰难百倍。
“沈砺招供了?”
“吐了两个字,加上这枚令牌。”萧长恂将令牌放在案上,“但不够。齐王不是沈砺,没有铁证,动不了他。”
谢流光沉思片刻,道:“陛下,齐王远在东南,却能将手伸入北境军中,操纵沈砺;能渗透宫廷,对阮腾下手。他在京城,必然有极其隐秘且强大的联络网和眼线。找到这个网络,或许就能找到铁证。”
“朕已命厉锋去查。”萧长恂道,“但齐王经营多年,必定小心,恐怕不易。”
“明线难查,暗线呢?”谢流光忽然道,“陛下可还记得,之前阮灵玥招供,说她与沈家的联系,是通过一个嬷嬷?而那个嬷嬷,又与数年前放出宫的一个女官元侑是同乡?臣妾让王选侍顺着这条线查了查,发现元侑放出宫后,并未回乡,而是在京城西郊的一处庄子上安顿下来。而那处庄子……”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萧长恂:“明面上的主人是个京城富商,但王选侍设法查了地契流转,发现三年前,这庄子曾有过一次隐秘的交易,最终归属……是齐王府一个管事的远亲。”
萧长恂眼神骤亮:“庄子在哪里?立刻派人监视!”
“臣妾已让王选侍安排了可靠人手暗中盯守。”谢流光道,“只是那庄子守卫森严,寻常人难以靠近,暂时还未有更多发现。”
“做得好。”萧长恂忍不住赞叹。她总是能在他想到之前,就已经布下了棋子。
“陛下,”谢流光又道,“还有一事。薛太医为阮腾诊治后确认,他所中之毒确是‘枯荣散’变种,且其中混入了‘离魂散’。‘离魂散’的配方,只有太医院高层才能接触。那位‘自尽’的老太医,生前曾进入过存放秘方的密室。臣妾在想,齐王的手,或许已经伸进了太医院。”
太医院……萧长恂想起之前谢流光提醒他注意日常饮食药物时的谨慎。若不是她早早防范,恐怕……
他背后渗出冷汗。
“朕会命厉锋一并调查太医院。”萧长恂沉声道,“凡是与齐王封地有牵扯,或是有可疑往来的太医,一个都不放过。”
“此事需格外隐秘。”谢流光提醒,“太医院关系后宫安危,若打草惊蛇,恐生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