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的死讯被孙权以铁腕手段封锁。只有鲁肃、吕蒙等极少数核心将领被秘密召见。
灵堂设在后帐,没有白幡,没有哭声,只有一具简单的棺椁和长明灯。孙权一身素服,跪在灵前整整一夜。黎明时分,他站起身来时,眼中已无泪痕,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
“子敬,”他看向一旁同样憔悴的鲁肃,“公瑾遗策,你以为如何?”
鲁肃沉默良久。他本是主张联刘抗曹的,但眼前的局势与周瑜临终的谋划,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风险极大,”他最终缓缓道,“但若成功,收益也极大。只是……子明真的能担此重任吗?”
“我相信公瑾的眼光。”孙权转身,看向早已侍立一旁的吕蒙,“更相信子明这些年的成长。”
吕蒙单膝跪地,这个曾经被鲁肃轻视的“吴下阿蒙”,此刻眼中燃烧着一种混合着悲痛与野心的火焰:“蒙,必不负公瑾将军遗志,不负主公信任!”
“详细计划,公瑾已说得明白。”孙权扶起他,“你需要什么,江东倾力供给。但有一点——若事不可为,保全将士性命为上。你,比三千士卒更重要。”
吕蒙重重叩首,额头触地有声。
接下来的日子,柴桑水寨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三千敢死之士从各军中秘密遴选,标准奇特:不要最勇猛的,而要最沉稳的;不要最年轻的,而要最有生活阅历、最像普通百姓的。
船只改造在偏僻的船坞进行,工匠全部隔离。白衣准备了数种——有新有旧,有粗布有细麻,甚至根据不同地域商贾的穿着习惯做了区分。
与此同时,江东使者星夜北上许昌。而濡须口、陆口两地,东吴水军开始大规模集结演练,战鼓声终日不绝,唯恐对岸的关羽听不见。
周瑜死讯虽被封锁,但如此重要人物的动向,岂能完全瞒过所有人的耳目?
襄阳,将军府。
庞统几乎是撞开了诸葛亮值房的门,手中攥着一卷密报,向来不修边幅的他此刻更是头发散乱:“孔明!江东有异动!”
诸葛亮放下手中的西川图册——那是通过各种渠道拼凑的,远不及张松怀中那份详尽——示意庞统坐下慢说。
“三处疑点!”庞统伸出三根手指,语速极快,“第一,周瑜已逾半月未公开露面,所有军令皆由吕蒙、凌统等少壮将领代传,程普、黄盖等老将似被有意调离柴桑核心。”
“第二,江东水军频繁调动,表面看是在濡须、陆口集结,但我细作发现,有约三千精锐从各营中‘消失’了,名录还在,人却不见。”
“第三,也是最奇怪的,”庞统将密报推到诸葛亮面前,“江东各地船坞近期大量采购普通商船用的桐油、麻绳、帆布,而非军械物资。更有多名擅长仿制、做旧的工匠被秘密征召。”
诸葛亮羽扇轻摇的速度慢了下来,他起身走到墙边的荆州江防图前,目光沿长江缓缓移动。从柴桑到江陵,数百里水路,大小渡口数十个……
“公瑾用兵,最善虚实。”诸葛亮喃喃道,“若我是他,面对我军西征、后方空虚之局,会如何?”
庞统走到他身边,指着地图:“强攻必难奏效。关羽在江陵、张辽在合肥,皆严阵以待。若要破局,唯有……”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出奇!”
“伪装商旅,溯江突袭。”诸葛亮羽扇停在半空,“这就是那些商船物资和失踪精锐的用途!”
“但关羽沿江设卡盘查甚严,”庞统皱眉,“寻常伪装恐难通过。”
诸葛亮摇头:“若是‘不寻常’的伪装呢?若是买通关卡守将呢?若是利用通济行的商业网络为掩护呢?”
他越说越快:“公瑾若在,必能看到通济行与我军后勤紧密相连,商船往来频繁这一漏洞!若有一支精兵伪装成通济行的商队,持有完备文书,甚至真有通济行的货物为掩护……”
庞统倒吸一口凉气:“江陵危矣!公安危矣!”
“立刻飞鸽传书云长、文远,”诸葛亮迅速做出决断,“加强所有商船盘查,无论持有何人文书,必须登船细查!沿江烽燧增加夜间了望频次!”
“还要提醒糜兰,”庞统补充,“他在江陵统筹西征后勤,正是目标所在!”
糜兰接到诸葛亮密信时,已是深夜。
通济行江陵分号的密室中,油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信中的警告让他心中一凛,但更让他警觉的,是信中提及的“可能利用通济行商队为掩护”。
他立即召来江陵分号的大管事,连夜核查近期所有与江东有往来的商船记录、货单、人员名录。同时,秘密下令沿江各码头据点,对所有自称通济行的船只提高警惕,暗设识别暗号。而且,传令给是仪,让他务必尽快弄清楚东吴到底再下什么迷药。
做完这一切,他推开临江的窗户。秋夜的风带着寒意扑面而来,江面上渔火点点,看似平静。
但他知道,平静之下,暗流已化为漩涡。
周瑜虽死,其遗策如一把淬毒的匕首,已经出鞘,正悄然划破夜色,向西而来。而执行这把匕首的,是那个“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吕蒙。
“吕子明……”糜兰轻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温润的玉珏,“你会从哪里来?又会以何种面目来?”
江风呜咽,没有回答。
只有长江亘古不变的东流水声,仿佛在诉说着: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而在柴桑,吕蒙站在改装完毕的“商船”甲板上,望着西方漆黑的天际线。他一身粗布白衣,与寻常船老大无异。身后,三千同样装扮的士卒静默立于船舱中,只有眼神里燃烧着火焰。
“公瑾将军,”他对着长江轻声说,“蒙,必让此计照亮江东前程。”
船,就要启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