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的秋天，圣安娜风吹过埃尔塞贡多训练馆外的棕榈树，沙沙作响。馆内，气氛却与往日不同。
科比·布莱恩特的更衣柜已经清空，柜门上那个陪伴了湖人二十年的24号，如今只剩下浅浅的印痕。保罗·加索尔去了芝加哥，史蒂夫·纳什正式退役，德怀特·霍华德通过先签后换去了休斯顿。昔日三连冠的核心阵容，如今只剩下林凡一人，还有那份刚签下的五年顶薪合同。
训练馆的墙上，总冠军旗帜依旧高悬，但更衣室里的面孔，已经变得陌生而年轻。
“集合！”
新任主教练拜伦·斯科特拍着手，声音在空旷的训练馆里回荡。十几个年轻人迅速聚拢过来——维克托·奥拉迪波，去年的新秀，现在已经隐隐成为外线核心；肯塔维奥斯·卡德维尔-波普，3d潜质；朱利叶斯·兰德尔，强壮的新秀大前锋；还有那个最引人注目的、也是争议最大的身影：尼古拉·约基奇。
塞尔维亚人比去年夏天瘦了一些，但依旧圆润。他穿着宽松的训练服，安静地站在队伍边缘，眼神有些游离，似乎还没完全适应洛杉矶的阳光和节奏。
“新赛季的目标很简单，”斯科特环视众人，“学习，成长，建立新的化学反应。我们不再是一支必须赢在当下的球队，但我们是一支必须赢在未来的球队。”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凡身上：“林是我们的领袖，也是你们的导师。他说的话，就是我的话。明白吗？”
“明白！”年轻人们齐声回答，目光齐刷刷投向林凡。
林凡点点头，没有多言。他知道，这些年轻人尊敬他，是因为他头顶的三连冠光环，是因为他签下的巨额合同，是因为媒体将他捧为“后科比时代湖人唯一的真神”。但真正的尊重，需要在训练中、在比赛中、在每一次挫折和反弹中，一点一滴建立。
训练开始。基础热身，战术跑位，分组对抗。
约基奇的问题很快暴露无遗。
在防守演练中，当奥拉迪波利用速度一步过他时，塞尔维亚人的转身慢得像是慢动作回放。斯科特叫停训练。
“尼古拉！”斯科特走到约基奇面前，用战术板敲了敲他的胸口，“你的脚是粘在地板上了吗？移动！预判！你不是在塞尔维亚打球了，这里的后卫每一个都能在你喝下午茶的时间里过你三次！”
约基奇低着头，用带着东欧口音的英语小声回答：“我会努力，教练。”
“努力？我看你努力在增重吧！”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场边传来。
众人转头，是《洛杉矶时报》的资深记者马克·海斯勒，他不知何时获得了观摩训练的许可，正抱着手臂站在场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海斯勒先生，”斯科特皱眉，“我们在训练。”
“当然，当然。”海斯勒耸耸肩，“我只是在观察我们‘未来的基石’。”他特意加重了“基石”两个字，目光在约基奇身上扫过，“说真的，拜伦，你们确定他不是来湖人美食部门实习的？我看他跑个折返跑都要喘半天。”
训练馆里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几个年轻球员交换着眼神，有些尴尬，也有些……认同。
约基奇的脸涨红了，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
“够了，海斯勒。”林凡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他走到场边，挡在记者和约基奇之间，“训练不对外开放评论。如果你没有别的事，请离开。”
海斯勒挑了挑眉，看着林凡：“林，我们都知道他是你坚持要选的。但看看他，看看他的体脂率，看看他的移动速度。你真的认为这样一个……嗯，‘特别’的球员，能适应NbA的节奏？还是说，你只是不想承认自己看走眼了？”
这句话很毒，直接挑拨了林凡和约基奇，也质疑了林凡在球队决策中的权威。
所有年轻人都屏住呼吸，看向林凡。
林凡没有动怒，他甚至笑了笑：“马克，我记得三年前，你也用同样的语气质疑过我的投篮选择，说我太依赖中距离，在NbA活不下去。需要我提醒你，过去三年我的中距离命中率是多少吗？”
海斯勒表情一僵。
“所以，”林凡继续说，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可辨，“关于球员评估，我建议你把笔和录音机用好就行，球场上的事，交给在球场上的人。”
他转身，不再理会记者，对斯科特点点头：“教练，继续训练吧。”
训练重新开始，但气氛已经变了。约基奇明显更加紧张，几次简单的传球都出现了失误。奥拉迪波在又一次轻松突破他之后，忍不住摇了摇头。
分组对抗时，约基奇被分在替补组，对位兰德尔。兰德尔是典型的美式野兽派前锋，力量足，冲击力强。他几乎是用身体碾压着约基奇往内线打，一次次在塞尔维亚人头顶得分。
“嘿，大个子！”兰德尔在一次强硬打进后，冲着约基奇喊道，“硬一点！你是在打球，不是在跳芭蕾！”
约基奇喘着气，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训练服。他没有回嘴，只是默默走到边线发球。
林凡在场边看着。他没有喊停，没有指导，只是静静观察。
对抗赛结束，替补组大比分落败。约基奇的数据是尴尬的2分3篮板4失误，正负值-15。
年轻人们走向更衣室，没人主动和约基奇说话。塞尔维亚人独自走在最后，低着头，手里拿着毛巾，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晚上十点，训练馆的灯还亮着一半。
林凡处理完一些商业合同邮件，准备离开时，听到了球场上传来的拍球声。
他走到二楼看台，向下望去。空荡荡的球场上，只有约基奇一个人。他没在练习投篮，而是在做最基础的滑步训练。左脚，右脚，前移，后撤……动作认真到近乎笨拙，汗水已经在地板上滴出深色的印记。
但他的速度，依然很慢。
林凡看了一会儿，走下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馆内回荡。
约基奇停下来，看到林凡，有些慌乱：“林先生……我，我只是想多练一会儿。”
“我知道。”林凡走到他身边，拿起一个篮球，“练了多久了？”
“两个小时。”约基奇老实回答。
“两个小时的滑步？”
“嗯……还有折返跑。”
“效果呢？”
约基奇沉默了。效果？他自己最清楚。那些刻在骨子里的重量和习惯，不是靠几个晚上的加练就能改变的。
林凡没有继续追问。他运了两下球，忽然说：“尼古拉，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哪一点吗？”
约基奇茫然地抬头。
“是你的传球。”林凡说，“你在塞尔维亚的比赛录像，我看了很多。那些传球，不是训练能练出来的。那是天赋，是这里的东西。”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是篮球智商。”
约基奇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可是在这里，他们不看传球。他们看我跑得多慢，跳得多低……”
“那就让他们看。”林凡打断他，“但你要知道，你能给这支球队的，不是跑得快跳得高。那些，奥拉迪波有，兰德尔有，很多很多人都有。但你的视野，你的手感，你对空间的阅读——这些，整个联盟没几个人有。”
他把球扔给约基奇：“现在，忘掉防守滑步。跟我打一对一。但规则是：你只能用传球得分。”
约基奇愣住了。
“听不懂吗？”林凡张开手臂防守，“想办法把球传进篮筐。直接传，打板传，怎么都行。就是不能自己投。”
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但约基奇接过球，眼神变得专注起来。
第一次尝试，他试图用一个击地传球绕过林凡，球速太慢，被断。
第二次，他想传高吊球，弧度不够，出界。
第三次，第四次……
林凡的防守并不认真，但足够让约基奇明白，在NbA，即使是最简单的传球，也需要更快、更准、更隐蔽。
“手腕，用你的手腕发力！”
“不要看你要传的地方，看别处！”
“提前量！给提前量！”
林凡的指导简洁而直接。约基奇学得很快。渐渐地，他开始找到感觉。一次背后传球擦着林凡的指尖飞过，打在篮板上，反弹入网。
“好球！”林凡喊道。
约基奇喘着气，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虽然很短暂。
他们练了四十分钟的“传球得分”。结束时，约基奇已经能偶尔传出几个让林凡都点头的妙传。
“明天，”林凡收起球，看着约基奇，“防守继续练，那是你的功课。但每天加练半小时这个——传球得分。我要你熟悉每一个传球角度，熟悉篮板的每一个反弹点。明白吗？”
“明白！”约基奇用力点头。
“还有，”林凡走到门口，回头，“别管海斯勒说什么，也别管兰德尔喊什么。这个联盟永远不缺跑跳天才，但真正能改变比赛的，是这里。”他再次点了点太阳穴，“和这里。”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约基奇站在原地，看着林凡离开的背影。训练馆重新安静下来，但他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两周后，湖人季前赛第一场，对阵同城快船。
斯台普斯中心的上座率不到五成，很多人是来看快船新阵容的。湖人这边，林凡只打了上半场，得到15分5助攻，中规中矩。下半场，斯科特换上了全年轻阵容。
约基奇在第三节中段登场。当他踏上球场时，观众席响起了一阵不算响亮的嘘声和零星的嘲笑——海斯勒的文章起了作用，很多球迷都记住了这个“塞尔维亚小胖子”。
第一个回合，快船替补控卫乔丹·法玛尔面对约基奇的防守，一个变向就把他过得干干净净，上篮得分。场边传来快船替补席的笑声。
约基奇面无表情地跑向前场。
湖人的进攻回合。球经过几次传递，又回到了弧顶的约基奇手中。防守他的是快船替补大前锋格伦·戴维斯，一个同样以体型着称的球员。
戴维斯张开手臂，放了一步，脸上带着戏谑的表情：“来吧，小子，让我看看你能做什么。”
约基奇没有看他。他的眼睛扫过全场。奥拉迪波从底角启动，借助兰德尔的掩护向篮下空切。时机就在那一刹那。
约基奇动了。他不是突破，甚至没有下球。他只是抬起手，手腕轻轻一抖——球像被施了魔法，从戴维斯的头顶飞过，带着轻微的旋转，精确地落在奥拉迪波的行进路线上。奥拉迪波接球，顺势起跳，单手劈扣！
“哇哦！”解说员发出一声惊叹，“这传球！来自尼古拉·约基奇！”
观众席安静了一瞬，然后响起了掌声。
下一个回合，约基奇在低位接球。戴维斯这次贴得很紧。约基奇靠住他，运了一下球，突然一个半转身，面筐。戴维斯以为他要投篮，重心上提。但约基奇的手腕再次一抖，球从戴维斯的腋下击地传出，精准地送到了弱侧底角完全空位的波普手中。三分命中。
“又一个助攻！漂亮的阅读！”
第三节结束前最后一攻，湖人落后2分。约基奇在弧顶持球，时间只剩5秒。他运球向右移动，戴维斯紧跟。突然，约基奇一个背后运球，向左撤步——这不是要投篮，因为他的位置离三分线还有两步远。戴维斯下意识地向前扑封盖。
就在戴维斯起跳的瞬间，约基奇的手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将球推出。球不是飞向篮筐，而是飞向篮板侧沿！
“他在干什么？”解说员疑惑。
篮球砸在篮板侧沿，以一个尖锐的角度反弹，直接飞向从另一侧切入的兰德尔手中！兰德尔接球，时间只剩0.8秒，他来不及调整，只能顺势将球向篮筐一抛——
球在篮筐上颠了两下，落进网窝！
压哨球！反超！
整个斯台普斯中心沸腾了！虽然这只是季前赛，虽然观众不多，但这一球的精妙程度，足以点燃任何球场！
兰德尔疯狂地冲向约基奇，用力撞了一下他的胸膛：“传得漂亮，大个子！”
奥拉迪波也跑过来，摸了摸约基奇的头：“哇靠，你怎么看到的？”
约基奇被队友围在中间，脸上终于露出了舒展的笑容，虽然还有些腼腆。
场边，林凡和斯科特相视一笑。
“看来，”斯科特说，“我们真的找到了一块不一样的‘基石’。”
“他还有很多要学，”林凡看着场上被队友揉着头发的约基奇，“防守，体能，比赛经验……但至少，他让我们看到了可能性。”
观众席上，马克·海斯勒合上了笔记本，脸色不太好看。他旁边的同行捅了捅他：“嘿，马克，你之前不是说这胖子不行吗？”
海斯勒嘴硬：“一场季前赛而已。等常规赛开始，防守强度上来，他就原形毕露了。”
但他的语气，已经没有了训练馆里的那种笃定。
比赛结束，湖人险胜。更衣室里，年轻人们有说有笑，气氛轻松了许多。约基奇坐在自己的更衣柜前，低头看着技术统计：出场12分钟，0次出手，0分，但送出了7次助攻，只有1次失误。
“感觉怎么样？”林凡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
约基奇接过水，认真地说：“谢谢您，林先生。谢谢您……相信我。”
“相信你的是你自己。”林凡拍拍他的肩膀，“继续练。路还长。”
走出更衣室，林凡听到身后传来年轻人们的笑声和打闹声。他看着走廊墙上湖人的历史照片，从乔治·麦肯到杰里·韦斯特，从魔术师到天勾，从鲨鱼到科比……
现在，轮到他，和这些年轻人，来书写下一段了。
重建之路注定漫长，会有更多失败，更多质疑，更多艰难的时刻。
但至少今晚，在这个秋天的夜晚，他们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而那块曾被所有人嘲笑的“塞尔维亚巨石”，也终于开始显露出内里蕴藏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