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日的华山之巅,景象与昨日已大不相同。
上山的人流便明显稠密了许多,各色衣着、携带兵刃的江湖客络绎不绝,其中甚至混杂了不少好奇张望的寻常百姓
山道两旁,竟真如市集般支起了不少临时摊位,卖炊饼的、卖酒水的、售劣质刀剑护符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卖“周边”的摊子:大幅小幅的杨过、小龙女画像
写着“问世间情为何物”、“十六年后,在此相会”等字句的粗劣手抄语录
甚至还有印着模糊雕影的粗布巾子……
昨日那位扬言要卖泥人的精瘦汉子,竟真在靠近观影区域的一块大石旁,用粗布铺了个像模像样的摊位!
此刻,他已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摊上摆着数十个烧制好的彩绘泥人,果然有佩剑的杨过、白衣的小龙女、并肩的郭靖黄蓉、温婉的程英、俏丽的陆无双
甚至还有一只神气活现、歪着脑袋的大雕,个个虽称不上精巧绝伦,却也栩栩如生,抓住了人物几分神韵。
众人挑选得不亦乐乎,惊叹连连。“嘿,这杨少侠的眉头,还真有那股子忧郁劲儿!”“龙姑娘这个好看,冷冰冰的,但眼神好像有点柔?”“雕兄!哈哈哈,这模样绝了!”
然而,当问及价格时,一片哗然。
“什么?一个小泥人二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一个年轻弟子咋舌。
那精瘦汉子不慌不忙,搓着手笑道:“少侠,您瞧瞧这地方,华山之巅,观影宝地!现在是寸土寸金,人来人往。二两银子,买一段传奇,买个念想,不贵!”
“再说了,我这可是天不亮就摸黑上来才占到的风水宝位,成本高着哩!”
他这话半真半假,却奇异地说服了不少人。抱怨归抱怨,掏钱的手却不见慢,摊上的泥人迅速减少。
郭襄早就眼巴巴等着,此刻终于挤到前面,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她昨日“预订”的特别版
小郭襄捧在手里,越看越爱,简直舍不得放下。
另一边,郭靖与黄蓉相视一笑,竟各自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泥人。郭靖手里的是巧笑倩兮的黄蓉,黄蓉掌中的是憨厚稳重的郭靖。
“蓉儿,送给你。” 郭靖憨憨道。
“靖哥哥,我也正想送你呢。” 黄蓉眼中漾着温柔。
郭襄见状,眼珠一转,又跑回摊前,很快拿着一个新泥人回来——那是摊主照她模样捏的小女侠,娇憨可爱,手持一柄小剑。
她蹦跳到独自坐在一块山岩上、仿佛与周遭热闹隔绝的独孤求败面前,献宝似的举起:“师父,师父!你看,这个像不像我?可不可爱?”
独孤求败的目光落在那惟妙惟肖的小泥人上,古井无波的脸上似乎有极细微的松动,点了点头:“形神兼备,可爱。”
郭襄正得意,却听独孤求败接着道:“泥人虽好,剑却未练。这几日,心浮气躁,根基剑式恐怕生疏了。”
“啊?!” 郭襄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小嘴一扁,伸手就要去抢泥人,“臭师父!把泥人还我!我……我回去就练!”
独孤求败手腕微微一转,泥人便避开了她的小手,淡淡道:“泥人暂存为师处。练剑两个时辰,泥人归还。”
郭襄顿时蔫了,哭丧着脸,却又不敢违拗,只得咕哝道:“知道了知道了……”
就在这买泥人的、讨价还价的、赠送礼物的、师徒较劲的纷乱与喧嚷达到顶点时—
嗡!
天幕陡然亮起,那威严而熟悉的声音响起
「今日观影,开始.....」
[天幕亮起,画面中是一间客栈内,外面大雪纷飞。屋内众人围炉饮酒,感念郭靖守城之功,纷纷举碗相敬。
喧闹人群里,一个小小身影也捧着大酒碗,跟着众人举起。]
“哟,这不是郭二小姐么?小小年纪,也混在江湖汉子堆里喝酒?” 一位丐帮长老笑呵呵道。
“你瞧她那模样,学得倒有板有眼,还真有几分咱们江湖儿女的爽利劲儿!” 旁边有人附和,语气里带着善意的调侃。
黄蓉看着天幕上女儿那稚气未脱却故作豪迈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轻轻揪了揪身边郭襄的小耳朵:“你呀,小小年纪,就敢一个人……哦不,混在一堆大人里跑去喝酒?还学人举碗?”
郭襄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娘,我不是一个人乱跑!那是……那是奉爹爹之命,去给临近几位前辈送英雄大会的请帖,我央了大姐好久她才答应带我一起见见世面的!”
“那也不是小姑娘家该待的地方。” 黄蓉故意板起脸。
“哼。” 一旁的黄药师忽然冷哼一声,瞥了女儿一眼,“你现在倒知道管她了?你自己怕是比襄儿跳脱十倍,整日想着离家出海,寻那什么新奇物事,何曾在桃花岛安生待过几日?如今倒来说襄儿。”
“爹!” 黄蓉被自己父亲当众揭短,一时语塞,脸上微红。细细一想,自己确比此时的郭襄更不安分,闯的祸也大得多,顿时没了说教的底气
“哈哈哈!” 洪七公见状大笑,灌了口酒,抹着嘴道:“要老叫花说,襄儿这小丫头是真对胃口!机灵又侠气,心思纯善,比那个……”
他顿了顿,瞟了一眼远处正因众人目光而有些不自在的郭靖,挤挤眼说道,“靖儿啊,你要是就小襄儿这么一个女儿,你这‘郭大侠’的名头,怕是在江湖后辈嘴里还得更响亮点”
“省得总被人念叨‘那个砍了杨过手臂的爹’。”
[天幕上,众人谈及奸臣陈大方被斩首高悬的奇案,皆称其手段如“天兵天将”。
郭襄听得兴奋不已,竟一把拔下自己发髻上的珍珠金钗,扬言要请在场所有人喝酒,
恰逢这时郭芙来到,怒斥她随意就拿朱子柳送她的钗子换酒喝]
“嘿,十六年过去了,这位郭大小姐的脾性,可真是一点没变。” 一个年轻侠客撇嘴。
“就是,郭二小姐自己的钗子,爱请客便请客,要她来多嘴?” 旁边女弟子附和。
“不过嘛……” 另一人摸着下巴,语气有点飘忽,“你们发现没,郭大小姐如今这模样,倒是比从前……咳,更有风韵了些。”
“龌龊!” 立刻有人啐道,“就知道看这些!”
“切,说得好听,方才郭大小姐出来时,眼睛瞪得最直的不是你?”
旁人哄笑调侃,那人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黄蓉看着天幕上长女与幼女的互动,摇了摇头,对身边的郭靖笑道:“芙儿这爱管人的劲,怕是改不了。不过襄儿这出手大方的性子,倒真是随了你。”
闻言,郭襄眨了眨眼,好奇地问:“娘,爹爹以前也很阔气吗?”
黄蓉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甜蜜,笑道:“何止阔气?你爹爹当年从蒙古来中原,娘正好扮成个小乞丐想戏弄他。”
“可他非但没嫌弃,还把身上带的银两、还有一匹汗血宝马,眼睛都不眨就送给了我。傻乎乎的。”
郭靖在一旁听着,憨厚地挠了挠头,脸有点红:“我……我当时看蓉儿你……呃,看那小兄弟孤零零的,就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
“就你大方!” 黄蓉笑着轻轻捶了他肩膀一下,眼波流转间尽是当年初遇时的情愫。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黄药师忽然伸手,将一枚质地上乘、触手温润的玉佩递到郭襄面前,语气淡淡:“以后想请人喝酒,或买什么,用这个。不够,再找外公拿。”
郭襄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接过玉佩,甜甜笑道:“谢谢外公!”
这一幕被周围不少人看见,顿时响起一片善意的起哄和许诺:
“郭二小姐,以后来我这摊子买泥人,分文不取!”
“我家的酒,对你永远免费!”
“还有我这边的点心……”
在一片热闹承诺声中,周伯通不知何时凑到了黄药师身边,学着郭襄的样子伸出手,眼巴巴道:“黄老邪,黄老邪!我也没钱喝酒了,给我一块呗!”
黄药师眉头一挑,冷冷瞥他一眼。
周伯通毫无惧色,反而嬉皮笑脸,语出惊人:“我也可以叫你外公的啊!外公,给点买酒钱嘛!喂喂喂——!”
他话没说完,只见黄药师袖袍似乎无风自动了一下,周伯通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蹦开老远,嘴里嚷嚷:“别动手别动手!开玩笑嘛!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动手会被雷劈的!”
这番插科打诨,冲淡了先前对郭芙的一丝微词,也让华山之巅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天幕上,郭襄软磨硬泡,终让姐姐郭芙也坐下听故事。
一年轻人说不是天兵天将,而是一位英雄豪杰
接着讲述他杀了陈大方,然后将他的脑袋挂上竹竿的事迹,众人喝彩。
郭襄急问英雄名号,年轻人只道其独臂、与巨雕为伴。客栈老板闻言拍案:“莫非是近来江湖盛传的‘神雕侠’?”]
“神雕侠?独臂?” 一名丐帮弟子失声道,“那、那不就是杨……”
“没错!定是杨少侠无疑!” 旁边人激动打断
“除了他,谁有这般出神入化的轻功,这般惊天动地的本事!独臂,巨雕,天下间再找不出第二人!”
郭靖脸上绽开毫无阴霾的、纯粹欣慰的笑容,重重一拍大腿:“好!太好了!我就知道,过儿心怀侠义,定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侠!”
黄蓉眼神微动,既有感慨也有一丝复杂:“他未呆在神雕那里练剑,反而以‘神雕侠’之名行走江湖,行侠仗义……这般活法,倒也未曾虚度。”
随后偏头看向身边满眼放光的小郭襄,促狭道,“襄儿,你听得这般入神,可是也崇拜这位‘神雕侠’?”
小郭襄脸腾地红了,却用力点头,声音虽小却清晰:“嗯!大哥哥……他,很厉害!江湖上好多人都仰慕他呢!”
黄药师静静听着,目光在外孙女雀跃的脸上停留一瞬,又掠过天幕上神色晦暗的郭芙,心中某个念头一闪而过
“神雕侠吗……若小龙女事果真无幸,而襄儿又如此倾心……” 他未再深想,只淡淡道:“这名号,倒有几分意思。”
杨康已朗声大笑,自豪之色溢于言表:“神雕侠!哈哈哈,这名号响亮!配我儿!”
穆念慈眼中含泪,欣慰道:“名号是虚,这份济世救人的侠义心肠才是真。过儿能如此,郭大哥的教导功不可没。”
洪七公灌了口酒,啧啧称奇:“杨小子这名头打得可以,更是贴切啊!他那大确非凡物,称得上‘神雕’。他所做的事,也担得起一个‘侠’字!”
欧阳锋却冷哼一声:“多管闲事,徒惹麻烦。有这闲工夫,不如精进武功,追求武道极致。”
一灯大师双手合十,温言道:“欧阳居士此言差矣。行侠仗义,度化世人,亦是淬炼心性、印证武道的修行。杨居士此举,可谓悲智双运。”
王重阳微微颔首:“大师所言甚是。正如郭靖所说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亦是修道。”
一直沉默的林朝英,此刻望着天幕上众人对“神雕侠”的推崇,以及那隐约透着孤寂意味的名号
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看透世情的苍凉:“他帮了这许多人,救了这许多命。可这世间,又有谁能帮得了他,救得了他心里那片空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