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很快又引向了别处。
“嗐，要说厉害，还得是山东那位靖武王殿下。”
老兵掩不住兴奋，“靖武军那火炮，一炮下去，地动山摇，任你什么凶兽，都得被炸成灰，可惜啊，靖王爷还没来长安呢。”
立刻有人反驳：“哪还用得着火炮？我听说靖王爷是会仙法的，能召唤神龙，在东瀛那边，就是请了神龙下凡，直接把那为祸的八岐大蛇给灭了，京都都给打炸了。”
众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
“对对对，还有呢，传说靖王爷一箭能冰封万里海啸，召唤神龙灭国东瀛，一战歼灭倭寇十万大军，了不得，真了不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远在山东的靖武王王长乐的事迹如数家珍道来，越说越玄乎，向往甚至敬畏。
昭华靠在一块大石旁闭目养神，晒着难得的暖和日头，默默听着这些闲聊。
她心中暗想若真如这些军汉所说，王长乐有如此通天彻地之能，他若肯来长安，或许顷刻间便能荡平凶兽之乱吧？
念头只一闪而过，没人比昭华更清楚知道雄踞山东的王长乐与长安朝廷的关系微妙复杂，岂会轻易前来。
谁答应，她皇兄都不会答应的。
这时，话题又转了回来。
一个士卒憨笑道：“不过咱们诛邪军也不赖啊，这都把凶兽撵出长安三百多里了，等打下了凤翔，再灭了西夏那个伪帝，朝廷肯定重重有赏，到时候领了赏银，回老家买几亩地，盖间新房，娶个婆娘，生他两三个大胖小子，嘿嘿，那日子，美滋滋！”
众人一阵哄笑，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有人起哄，看向一直沉默的昭华：“华哥，你呢？等仗打完了，你想干啥？娶几个婆娘？生几个娃？”
昭华正听着出神，冷不丁被问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低下头，脸颊微微发热，低声道：“...没，没想好。”
又有人问：“华哥，那你将来想去哪儿？回老家吗？”
昭华又是一怔，脑海中闪过朝歌宫廷，雁门关，长安，她沉默片刻轻声道：“或许...去山东吧。或者，海外，东瀛、高丽那边看看。”
她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共鸣。
“山东好啊，谁不想去靖武都督府治下过日子？那边老百姓安居乐业，赋税轻，衙门也不欺压人，粮食、蔬菜、鸡鸭鱼肉，啥都不缺！”
“就是就是，比咱们这天天提心吊胆强多了！”
士卒们又开始热烈地畅想起来，仿佛那安宁富足的生活就在眼前。
昭华听着他们遐想，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好，她要带着兄弟们活下去，活到娶妻生子去靖武都督府治下过好日子的那一天，她站起身，下令：
“继续赶路。目标，凤翔。”
队伍紧赶慢慢，终于在次日黄昏时分，抵达了凤翔城外三十里处的诛邪军大营。
远远望去，景象极为壮观。
凤翔城似一头巨兽盘踞在平原之上，城头依稀可见西夏叛军的旗帜飘荡，以及伪帝李元昊的龙纛。
城池下方黑压压一片，是盘踞不散的凶兽大军，腥风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在更外围，则是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边的朝廷联军大营，诛邪军，北境边军的主力以及数量庞大的辅兵营寨，依着地势层层布防，旌旗招展，刀枪如林，一眼望去，怕是有不下二十二万大军。
人喊马嘶，炊烟袅袅，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昭华从行军司马那里得知，原本出征时号称三十万大军，但因战线拉得过长，从长安到凤翔前线近三百里的补给线上，散布着大量负责押运粮草，守卫通道的辅兵，真正集结在凤翔城下的主力，便是这二十余万。
即便如此，声势也已浩大无比。
朝廷联军已占尽上风，将凶兽和西夏叛军死死围困在凤翔孤城之内，士气如虹。
昭华带着麾下二百五十名弟兄，按照令箭指引，找到了左卫前锋营分配的扎营区域。
安顿好疲惫不堪的士卒，吩咐伙夫造饭，又亲自巡视了伤员的安置后，昭华连口水都没顾上喝，便直扑后勤辎重营。
准确地说，是直扑朝着道门负责分发符篆丹药的驻地。
在一排排飘着太极八卦旗的营帐外，昭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上次打过交道的道门执事，正指挥着几名道童清点箩筐里的符箓。
那执事显然也看到了昭华，脸色瞬间一变，下意识地就想转身溜进帐篷里。
“道长，留步！”
昭华哪能让他跑了，一个箭步冲上前，脸上堆满了凄风苦雨，声音带着哭腔，一把拉住执事的衣袖，“道长，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道长！”
这一嗓子声音不小，顿时吸引了周围不少道士和往来兵卒的目光。
道门执事脸都绿了，用力想甩开昭华的手，却发觉这华校尉手劲奇大，根本挣脱不开。
他压低了声音，又急又气：“华校尉，你这是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命都快没了，还要什么体统啊道长！”
昭华声泪俱下，演技全开，把自己营队在乱葬岗的遭遇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什么骨兽如潮，弟兄们如何用身体为她挡刀，如何惨烈，如何弹尽粮绝，损失近半...
说到动情处，真是涕泪横流，情真意切，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道长您看看，我带着三百弟兄出去，回来就剩下这二百五十个残兵败将了，好多兄弟连个全尸都没落下啊，接下来还要攻打凤翔硬骨头，弟兄们要是没有足够的符箓防身，这跟让他们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兄弟，如何对得起把他们交给我的父老乡亲啊！”
昭华一边哭诉，一边用袖子抹着眼泪。
道门执事被昭华这一通操作弄得头皮发麻，周围聚集的目光越来越多，指指点点，让他如坐针毡。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华校尉是彻底不要面皮了，今天不拿出点东西来，怕是难以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