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镇外,杀胡口。
第三十天!这该死的、用血与火刻在日历上的日子,终于还是来了。
天色铅灰,低垂得仿佛老天爷也懒得看这场注定血肉模糊的烂戏,干脆拉上了灰色的幕布。细密的雪粒子被凛冽的北风裹挟着,跟不要钱似的往人脸上砸,疼得像容嬷嬷拿针在给你做免费针灸。辽阔的、本该是洁白无瑕的雪原上,此刻却被一道移动的、由血肉和钢铁组成的黑色潮线所玷污。这道死亡潮线,正以一种排山倒海、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缓缓地、不可阻挡地逼近宣府那早已伤痕累累、仿佛下一秒就要咳出砖块来的城墙。
三万草原骑兵,沉默得如同刚从地狱爬出来的魔神军团,只有盔甲和武器的轻微碰撞声,以及战马压抑的响鼻,汇成一股低沉肃杀的背景音。最前方,鬼力赤二世一身打磨得锃亮、在灰暗天光下泛着冷光的狰狞铁甲,外罩那件标志性的、在风中狂舞如同恶魔翅膀的黑色狼皮大氅。他手中的弯刀高高举起,刀锋闪烁着嗜血的寒芒,笔直地指向宣府城头那面残破不堪、却依旧被硝烟和血迹染得倔强飘扬的“赵”字将旗!那姿态,像是在进行一场邪恶的献祭仪式。
城墙上,赵大锤的须发如同愤怒的雄狮般戟张,身上的重甲布满了刀砍箭射的刮痕和早已凝固发黑的斑驳血痂。他身边的将士,有一个算一个,人人带伤,眼中布满了疲惫与血丝,却依旧用尽最后力气死死握着手中的兵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死死盯着城下那令人绝望的、仿佛无边无际的黑色死亡海洋。滚木礌石早就消耗得七七八八,那熬煮起来味道能送人走的金汁也快要见底。连续三十天不间断的疯狂猛攻,早已榨干了这座雄关和守军的每一分潜力和精力。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今天,就是最后的晚餐,不过是刀叉相见、你死我活的那种!
“长生天的勇士们!” 鬼力赤二世的声音如同破锣,却又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狂热,在朔风中炸响,“他们的城墙已经破了!明人的气数尽了!就像秋天的草一样,该被收割了!碾碎他们!用他们温热的血,染红我们的战旗!让狼神见证我们的荣耀!杀——!!”
“呜噜噜——!!” 代表着死亡冲锋的牛角号凄厉长鸣,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杀啊——!!” 三万骑兵如同被同时解开了缰绳的野兽,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混杂着仇恨与狂热的呐喊!黑色的洪流彻底决堤!万马奔腾,铁蹄翻飞,卷起千堆雪浪,以一股毁天灭地、誓要吞噬一切的恐怖气势,向着杀胡口那最后一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崩溃的防线,发起了最终的总攻!大地在铁蹄下痛苦地哀鸣、颤抖!
赵大锤目眦欲裂,眼角几乎瞪出血来,他用尽全身力气高高举起那柄陪伴他多年的沉重铁锤,喉咙里挤出嘶哑到极致的咆哮:“大明——!”
“万胜——!!” 城头残存的守军爆发出最后的、带着血性和绝望的悲吼,握紧了武器,准备用血肉之躯去迎接那最终的血色碰撞,能带走一个算一个!
就在这千钧一发、火星即将撞上地球的瞬间!
“呜嗷——————!!!”
一声前所未有、仿佛来自洪荒巨兽、要撕裂所有人灵魂的恐怖汽笛声,毫无预兆地、霸道无比地从战场侧后方——居庸关的方向猛然炸响!这声音是如此巨大,如此狂暴,如此不符合这个时代的认知,瞬间就压过了万马奔腾的轰鸣,压过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甚至盖过了风雪的呼啸!战场上所有人,无论是正疯狂冲锋的骑兵,还是准备慨然赴死的守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非人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咆哮震得心神剧颤,心脏漏跳一拍,所有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出现了瞬间的停滞!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鬼力赤二世惊骇万分地猛地回头!
只见居庸关那巨大城门投下的阴影之中,一团比马六甲海战时所见更加浓烈、更加翻滚不休、如同泼墨般的漆黑烟柱,如同地狱点燃的烽火,桀骜不驯地冲天而起!黑烟之下,一个庞大到超乎所有人想象极限的钢铁巨物,正以一种蛮横无比、藐视一切的姿态,粗暴地撞碎关门外最后残留的冰层和那些可怜的木制拒马,履带碾压着一切障碍,轰鸣着驶出关隘的阴影!
那玩意儿…根本不是船!那是一个…在陆地上移动的、活生生的钢铁堡垒!
它拥有着低矮宽阔、线条硬朗的钢铁身躯,全身覆盖着厚重、用巨大铆钉连接的装甲板,在晦暗的天光下闪烁着死亡般的冰冷哑光。没有帆,没有桨,只有从它钢铁身躯内部传来的、震耳欲聋的蒸汽轮机疯狂咆哮的怒吼,以及两侧下方那巨大金属履带碾轧冻土时发出的、令人牙酸腿软的“嘎吱…轰隆…嘎吱…轰隆…”的恐怖巨响!那宽大的履带过处,即便是北方寒冬冻得硬邦邦的土地,也如同酥脆的饼干般轻易碎裂、下陷,留下两道深深的、象征着毁灭的轨迹!它那如同巨兽头颅般狰狞的前端,一门短粗得令人心悸、口径能塞进小孩的巨型臼炮炮口,正伴随着液压装置嘶嘶的运作声,缓缓抬起,冰冷无情地锁定了冲锋骑兵集群最密集的后方区域!
“长…长生天在上!那…那是什么怪物?!” 一个正冲锋的百夫长发出了变调的、绝望的尖叫,他胯下久经战阵的战马也被这从未听过的恐怖声响和扑面而来的钢铁煞气惊得人立而起,差点把他甩下去!
“是明人的…钢铁妖物!来自地狱的火焰战车!!” 恐慌如同最致命的瘟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冲锋的骑兵队伍中疯狂蔓延!原本一往无前的冲锋势头不可避免地、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迅速慢了下来,甚至出现了混乱的迹象!
蒸汽铁甲陆地舰“定北号”那狭小却布满仪表和传声管的指挥塔内,负责此次陆地“首秀”的指挥官陈锋(原“镇海平波号”炮术长,因心理素质过硬被火线提拔),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专业的弧度。他对着黄铜传声筒,声音沉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进行一次日常演习:“目标,敌骑后队密集区,高爆榴弹一发!校射!完毕。”
“轰——!!!”
那门巨兽般的臼炮猛地向后狠狠一坐!炮口喷吐出比海战时更加粗壮、更加刺目的巨大橘红色火舌,瞬间照亮了一小片晦暗的天空!一发带着凄厉尖啸的、硕大无比的炮弹划破长空,如同死神发出的邀请函,精准地落在距离骑兵集群后方数百步的一处空地上!
“轰隆——!!!”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猛然炸开!一团巨大的、混杂着耀眼火光、浓密黑烟和漫天冻土碎块的恐怖蘑菇云腾空而起!狂暴的冲击波呈完美的环形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巨掌,将落点附近几十匹倒霉的战马和骑兵像扔破布娃娃一样轻易掀飞出去!虽然这一发只是校射,并未直接命中人群核心,但那毁天灭地的恐怖威势和震耳欲聋的声浪,瞬间让整个喧嚣的战场陷入了一片死寂!冲锋的黑色洪流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了咽喉,彻底停滞不前!所有的喊杀声、马蹄声仿佛都被这一炮给轰没了!
鬼力赤二世的眼睛瞬间充血变得猩红!他看得清清楚楚!那钢铁怪物厚实的侧舷装甲板正在机械装置的驱动下缓缓滑开,露出了下面更多黑洞洞的、小一号但数量极其惊人的炮口!密密麻麻,如同蜂巢!此刻,这些死亡的喷口,正齐刷刷地、冰冷地指向了他那庞大而脆弱的大军!
“不——!散开!全军散开!避开那个怪物!别管它!冲城!先给老子冲进城!” 他发出野兽般的、绝望的嚎叫,他本能地意识到,一旦让这钢铁怪物冲进他密集的骑兵阵型,后果将是一场单方面的、灾难性的屠杀!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不顾一切冲进宣府,打巷战!
可惜,太晚了!
指挥塔内,陈锋冷酷无情的声音再次响起,通过传声筒响彻“定北号”内部:“目标锁定!敌骑中段!全炮门——高爆榴霰弹!覆盖射击!放!!!”
“轰隆隆隆隆隆——!!!”
这一次,是数十门火炮同时发出的毁灭性怒吼!比马六甲海战时的齐射更加密集!更加震撼!因为这是在陆地上!巨大的声响失去了海水的缓冲,如同成千上万道雷霆直接在每个人的耳边、骨头里、灵魂深处疯狂炸开!“定北号”那庞大沉重的钢铁身躯,甚至都被这恐怖的后坐力推得向后方滑动了一小段距离,沉重的履带在冻土上硬生生犁出了两道深深的沟壑!
数十发特制的、装了定时引信的榴霰弹,在空中划出优美而致命的抛物线,在骑兵集群中段的上空…恰到好处地凌空爆炸!
“嘭!嘭!嘭!嘭!嘭!嘭!…”
没有震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连串相对沉闷却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爆鸣!每一颗炮弹都在半空中精准地化作一团死亡金属风暴!成千上万颗预制的锋利破片和灼热的高速钢珠,如同死神挥舞出的、无形却无比锋利的镰刀,呈扇形、近乎无死角地向着下方泼洒而下!瞬间覆盖了下方数百平方米的每一寸空间!
“噗噗噗噗…!” 那是金属撕裂血肉、击碎骨头的可怕闷响。
“唏律律——!” 那是战马被无数弹片击中后发出的凄厉濒死惨嘶。
“啊——!” 那是骑兵们发出的短暂而绝望的哀嚎,瞬间又被更多的爆炸声和金属风暴所淹没。
那片被死亡弹幕覆盖的区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瞬间从人间变成了血肉磨坊!人马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鲜血如同廉价的红色油漆,在洁白的雪地上疯狂地泼洒、喷溅、蔓延,绘出一幅残酷抽象的地狱画卷!残肢断臂、破碎的甲胄、扭曲的兵器、甚至内脏的碎片……四处飞溅!仅仅一轮齐射,鬼力赤那看似无可阻挡的冲锋阵型的中段,就硬生生被抹去了一个大口子,出现了一个巨大而血腥的、令人作呕的…真空地带!初步估算,至少有上千名最精锐的草原骑兵,在这突如其来的钢铁与火焰的风暴中,化为了齑粉和肉泥!
静!
死一般的寂静,再次笼罩了整个战场!
冲锋的骑兵僵立在原地,惊恐万状地回头看着身后那片瞬间形成的人间炼狱,看着那台依旧冒着滚滚黑烟、如同从九幽深渊爬出的钢铁巨兽,大脑一片空白。城墙上的明军也同样是目瞪口呆,忘记了欢呼,甚至忘记了呼吸,只是傻傻地看着那台决定战局的怪物。
鬼力赤二世呆呆地看着那片被瞬间蒸发掉的、由他最忠诚、最勇猛勇士组成的方阵,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手中那柄视若珍宝的弯刀“当啷”一声,无力地掉落在冰冷的冻土上。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淹没了所有的复仇怒火和狂热,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沿着脊柱直冲天灵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这根本不是战斗…这甚至不是屠杀…这是…神明对渺小凡人降下的、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天罚!是降维打击!
【段评弹幕彻底疯狂】:
“履带!是履带!陆地巡洋舰真的开出来了!我的钛合金狗眼已瞎!”
“一轮齐射!就一轮齐射!千人蒸发!这tm根本不是打仗,是打扫卫生!”
“蒸汽朋克大明!高达降临漠北草原!燃得我头皮发麻!”
“鬼力赤:裁判!裁判!他作弊!说好的冷兵器对决呢?!”
“弹幕刷起来!恭迎大明陆战高达!无敌是多么寂寞!”
“定北号”指挥塔内,陈锋透过狭小的观察窗,面无表情地评估着炮击效果,再次对着传声筒,声音冷静得可怕:“换装链弹!目标,敌酋帅旗及周边指挥集群!打掉他们的眼睛和脑袋!为赵将军…开一条干净点的路出来!”
就在“定北号”那恐怖的炮口再次开始调整方向,死亡十字线缓缓锁定了鬼力赤二世所在的中军帅旗位置时——
异变陡生!
宣府城内,靠近粮仓的方向,猛地腾起数股粗壮冲天的黑烟!火势似乎极大!紧接着,刺耳的锣声、惊慌失措的奔跑声和惊恐的呼喊声从城内传来,清晰地飘上城头:“走水了!粮仓走水了!有人纵火!快救火啊!”
正准备配合出击的赵大锤猛地回头,看向城内那几股象征着灾难和不祥的黑烟,又看看城外那台刚刚震慑全场、陷入短暂寂静的钢铁巨兽,以及前方陷入巨大混乱和恐慌的敌军,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绝处逢生的庆幸,有对杀器的震撼,但更多的是对城内变故的焦虑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鬼力赤这厮,果然还有后手!真正的决战,恐怕才刚刚撕开血腥的帷幕!